“我……我真是冤枉哪,您比我来这府里好些年,虽是与我位分一般却总得称您一句姐姐,便是姐姐对妹妹的说话不客气些实在当不得什么事儿,难不成我为着这两句口舌之争就要下毒手吗?甭说于情于理都犯不上,就说福晋掌家的手腕,我就怎么也不至于蠢到这份上吧?”
“你还切齿狡辩!”
“李姐姐,我这只是在就事论事,您想想,这糕点是福晋尝着好临时叫我做的,我事先既不知道今个儿要给四阿哥做糕点,又怎么去准备?退一万步来说,我做糕点的时候还有着大厨房一应下人帮着打下手,人多嘴杂的我哪有什么机会动手脚?您可别真的以为我有那通天的能耐,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就能将大厨房的人都给收买了去罢?”
“你……”
钮祜禄氏这话面上看起来似乎是无懈可击,可若是细细琢磨一番却有的是空子钻,旁的不说,便是这藏毒,指甲里,发丝上,袖口上,哪哪儿都能行,便是见着对方这幅言之凿凿的模样儿,李静琬自是来得一百个的不服气,然而正当她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全部反驳回去的时候,在上头冷眼瞧了老半天被吵得脑仁子都开始疼了的胤禛却是看不下去了,便是猛地一拍桌案一把抢过了话头——
“行了行了,你们还有完没完?!”
“爷,奴才……”
“一个两个的都当爷和福晋是死的不成?要是吵吵嚷嚷的就能得出个结果,外头还要官府做什么?朝中还立刑部做什么?当真是应了方才福晋那句,好端端的孩子便是没事也得叫你们闹出事儿来!”
“可是……”
“行了!是非黑白爷自有定断,待会叫太医再来验验,若是这菊花糕里头真有个什么,爷自然不会轻饶,若是没有,那你也该收收你这性子了,甭仗着生了几个孩子就在这后院之中搞风搞雨无法无天,连带着这院子里的下人也该好生盘查盘查,别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不上心才折腾出这么桩幺蛾子,爷没那么多时间来跟你们擦屁股!”
胤禛轻易不插手后院的事,也在舒兰的调/教之下轻易不发怒,便是眼见着这位爷一方面正儿八经的接过了手,一方面似乎有发怒的前兆,殿中众人不由得瞬间噤了声,只是今天注定是个多事之日,还没等这份平静多维持片刻,就只听见内殿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和嬷嬷丫头的尖叫声——
“不好了,小主子,小主子怕是保不住了!”
整个大厅随着这一句话瞬间陷入了死寂之中,明明只在菊花糕里加了点巴豆粉的李静琬不由得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满心满脑都回荡着一句‘怎么会这样’,而一旁端坐在主位上的胤禛和舒兰也下意识的齐齐站起了身,使得跪在厅中回话,暗道今天倒了血霉的太医亦是忍不住全身颤抖了起来。
“回,回王爷和福晋的话,小阿哥似乎是误食了什么剧毒之物,然后紧接着又用了午膳,催动了胃力,使得毒物极快的入了五脏,若是成年人或许还能用虎狼之药尽力试上一试,可这么小的孩子,便是,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望,望王爷福晋节哀。”
“……剧毒之物?”
胤禛的眼底深处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寒光,面上的神情却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有额角爆出的青筋暴露出了他此刻的愤怒,他勉强深吸一口气稍缓了下情绪,然后抬起手指了指一旁小案上的菊花糕。
“你看看那个。”
“是,是……就,就是这个!不过这个糕里头似乎又不只是有毒药,好像还掺了点……”
太医先是拿起菊花糕对着光仔细瞧了瞧,再又掰下一块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又拿了个小碗兑了点不知道什么药水把菊花糕放在里头拌了一拌,眼瞧着那原本透明的药液刚刚加入菊花糕就变了颜色,太医脸上也顿时变了颜色,只是抬起头来刚想再说上什么,又在胤禛满是冰冷的目光之下瞬间低下了头。
“钮祜禄氏你这个贱人,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看见太医撂下了准话,胤禛的脸色也一如锅底灰一般,一副风雨欲来之兆,因着方才的噩耗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的李静琬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样,直接从地上蹦起来朝着钮祜禄氏就狠狠掴了一巴掌——
“你个贱人,你好狠的心,竟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要了弘昀的命,他,他还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你怎么就下得了手,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报应?不怕午夜梦回时弘昀来找你索命吗?!”
“李姐姐,我没有,我没有啊!”
“太医都说那菊花糕有剧毒了,糕是你做的也是你叫人送来的,不是你难道是福晋吗?!”
“你……”
“都给我闭嘴!”
平白无故的失了个孩子,作为阿玛的胤禛当然不痛快,可是有一句说一句的,除了阿玛这个身份之外,他从出生时候被扣上的是皇子的身份,这也就注定了他这辈子无论做什么事都离不开利益,离不开权衡。
简单的来说,弘昀固然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是其额娘并不得宠,不过是个比起侍妾稍微好上一丁点儿,连玉牒都没上的格格,母凭子贵子凭母贵,翻了天也不过是没嫡子当前尚且能拉出来充数,有嫡子当前就得靠边站的庶子。
此外,就是暂且抛开舒兰在胤禛心中的地位,只说弘晖弘晙景娴三个小包子,无论是作为皇长孙出生还是龙凤呈祥的吉兆,都给他带来了切实的利益,这般之下,什么都没能给他带来,生来就代表着不吉利的双生子,自然在胤禛心中的分量有限,再加上他膝下的孩子夭折也不是这头一遭,便是比起弘昀的死,让他更为惊怒的是府中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下这样的狠手,将他视若无物。
如此,眼见着一桩事儿没弄明白,又多了太医要打点,且这二人还没眼色到自报家门上赶着把其中的污糟事在外人跟前捅出来,胤禛不由得更加勃然大怒——
“来人,她们要是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狠狠掌嘴!”
胤禛从不信奉什么做人留一线,打人不打脸那一套,没触到底线一切好说,触到底线就翻脸不认人,便是眼见着他这幅模样儿,甭说李静琬和钮祜禄氏瞬间闭了嘴,就是舒兰也眼观鼻鼻观心半句话不说,更别说从没见过这般的太医,感觉到胤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连头都不敢抬。
“张太医,本王听说你的儿子马上也要进太医院了吧?”
这死儿子在皇家不算什么稀奇事,可在自家院子里被活活毒死的内由一旦传了出去,却少不得得让他白白得一通训,连带着舒兰也在德妃跟前得不了好,便是胤禛将先治外再攘内的心思贯彻得十分彻底。
“说起来张太医一门也算是杏林世家了,张太医的父亲是曾十分过先帝爷的,就是孝庄文皇后也十分的赏识,到了您这一辈儿,也很得皇阿玛的看重,倒着实是劳烦张大人走上这一趟了。”
“不,不麻烦,微臣原就侍奉过孝懿皇后,说句拿大的,算是打小看着王爷长大的,便是甭说此行原就是微臣的本职之事,就是您还有什么用得上微臣的地方,但凡微臣使得上点力都在所不辞,只今个儿您府上小阿哥因伤热去世,微臣医术有限无力回天,望,望王爷恕罪莫怪才好。”
能在宫中任太医之位混出点资历的都不是什么蠢人,便是得了点话头之后,张太医飞快的会过了胤禛的意,顺着梯子赶忙爬了下来,一人得了赏一人如了意算是勉强揭过了这一茬儿,而眼睁睁看着太医告退离去,瞧着这明摆着的下毒竟在三言两语之间成了什么劳什子伤热,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李静琬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爷,弘昀,弘昀走得这样无辜,您可得为他做主啊!”
“钮祜禄氏,你有什么话说?”
“回爷的话,奴才是无辜的。”
胤禛被李静琬吵得脑仁子疼,眼见着对方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便是压根懒得搭理这一茬儿,直接将目光转到了钮祜禄氏身上,相较起临近崩溃哭喊得毫无形象可言的李静琬,钮祜禄氏显然讲究得多,哭归哭,却轻咬着贝齿透着股子倔强劲儿。
“奴才虽不像福晋出生于什么名门大户,可自小阿玛额娘就教导奴才要谨慎做人低调做事,奴才进府不过一个多月,德蒙天恩爷和福晋都对奴才极为厚待,便是奴才感恩还来不及,又怎会做出如此之事来给爷和福晋惹麻烦?总不至于真像李姐姐所说,就为了那口舌之争就白白葬送一条性命吧?说句不那么中听的,小阿哥的命虽是来得金贵,可奴才总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命去一命换一命吧?这对奴才来说又有什么利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