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曜森跟彭毅认识多年,因为工作性质不同,两人的朋友圈也没什么交集,平时聚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但并不影响两人的交情。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说的应该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彼此了解,彼此又都体谅。
“讽刺我?”唐曜森反问。
彭毅笑,“怎么可能,我都听盈盈的,她暂时还不想办婚礼,那就先不办。”
“行吧。”
毕竟是他们两人的私事,唐曜森也不便细问。
“我最近在加国有个项目,会在这边呆段时间,你们要是过来的话可以一起吃顿饭。”
“好,去加国肯定找你,不过盈盈这趟回泞州有重要的事需要办,短期内应该都会留在这边。”
“很重要的事?”
唐曜森下意识里似乎已经知晓彭毅口中所谓“很重要的事”是什么事了,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好好当个局外人,便没追问下去。
……
梁桢的枪伤调理得不错,伤口都已经愈合结疤,熬过了疼痛期,现在正处于新肉生长期。
要问她什么感觉。
痒!
抓耳挠心的痒!
可是医生交代不可以挠,不然结痂脱落会造成二度感染,何况伤口都在背上,她想挠也挠不着。
这滋味可太难受了,有时候梁桢痒极了,真恨不得把背搁在搓澡巾上使劲蹭蹭。
钟聿自从回公司上班之后越来越忙,时间也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
已经连续加了几天班,回到南楼梁桢都已经睡下了。
周五下午又有个月结会议,结束已经五点左右,他匆匆忙忙下楼吃了顿简餐,回办公室继续加班。
为了能够凑个周末出来,他将手头要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一直忙到十二点才回去。
他压着脚步上楼,就怕惊扰到人,可是刚要进主卧的时候发现对面屋里好像还亮着灯。
钟聿走过去,抬手准备敲门,可是手指叩上去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
他在门外听了会儿,确定里面的人还没睡,他推门进去。
原本是个很随意的动作,因为他觉得彼此之间已经太熟悉,可是门一推开,他还没具体看清什么,只见梁桢迅速将褪到腰间的睡袍披上,转过来冲他问:“你为什么进来都不敲门!”
她用质问的口气,神情看上去十分生气。
钟聿被她当时的样子弄得愣了下,“抱歉,看到你屋里的灯没关,就想过来看看。”
梁桢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过了,转了下身,“很晚了,我准备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她
双手裹着睡袍前襟往床边走,腰间的带子还没来得及系上。
钟聿看了眼她刚才站的地方,对面就是梳妆台,台上有面很大的镜子。
所以她刚才是在对着镜子照什么?
“是不是伤口不舒服了?”
“没有!”
“给我看看!”
“真没有,很晚了,你也回去睡吧。”
梁桢上床直接揭开被子钻了进去。
钟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上前,“伤口给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真的,去睡吧!”
她的口气软了些许,但态度还是很坚决。
此前在医院,最初梁桢后背的伤都包了纱布,定期换药,之后拆完线,纱布摘了,也一直由医生和护工料理,每次钟聿想要看一下,梁桢都有一千个理由拒绝。
后来发展到连擦脸脸擦手臂都不要他弄。
钟聿发现自己从没见过梁桢背上的伤到底恢复得怎么样。
第466章 新证据
梁桢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钟聿,拿被子裹住自己,又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钟聿却没走,坐到床边上。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给我看?”
“没有,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这么久了,每次你都有借口搪塞我。”
“没有,我什么时候搪塞过你了?”
“没有吗?”
“真没有,是你多心了!”
“那你转过来看着我说!”
“……”
床上的人没动静,屋里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钟聿叹口气,往前又探了探身,“梁桢…”他喊她的名字,带着一点郑重其事的敲击感,“你到底在怕什么?”
“没怕什么。”
“那为什么不肯给我看?”
“你真的想看?”
“嗯,起码我得……”
“好!“
“什么?”
“你不是想看么?”
缩在被子里的梁桢重新坐了起来,背对着他解了睡衣的带子,往后轻轻一带,睡衣褪到了腰间……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知道枪伤与其他皮肉伤不同,但钟聿还是无法喘过气,就好像心口被人生生挖掉了一块,一种无所适从的疼痛遍布全身。
“是不是很恶心?”梁桢问。
“没有…”
“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后背现在是什么样子。”
纱布拆了,线也拆了,她对着落地镜看过伤口的模样。
枪伤的可怕在于它的穿透力会造成空腔,何为空腔呢?举个例子,可以想象一块石头砸入泥地,留下的不是一个洞,也不是一道裂缝,而是一个坑。
加上子弹留下的弹片分散在皮肉中,需要做手术一片片取出来,因此又留下一块块,一条条不规则的疤。
这些疤和坑分布在梁桢背上,像是一张大而密的网,让她原本光滑白皙的背脊犹如破布一般,可怖狰狞。
钟聿想摸一下,可是手抬到半道又垂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没办法接受,没办法接受她居然为自己挡了这一枪。
“是不是吓到你了?”梁桢苦笑着问,“拆完纱布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没办法接受,甚至一度做噩梦,但后来想,丑就丑吧,起码我还捡了一条命。”
梁桢坐那自言自语,却发现身后一直没什么动静。
她将睡衣拉上来转过身,“高博说当时那一枪要是再射偏一点,或者…”
梁桢发现钟聿好像不对劲,“怎么了?”
原本坐在床沿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去了,背对着梁桢,腰脊稍稍前弓,十指握拳撑住额头。
“钟聿?”梁桢穿好睡衣往他那边挨了点,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你要吓成这样,是不是……”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钟聿觉得憋在胸口的那股酸楚完全压不住了,井喷似地往外冲。
“喂,你……”
梁桢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可当钟聿的肩膀开始抖动,呜咽声紧随而来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始料未及。
哭了?
真的哭了?
起初梁桢都有些不敢相信。
在她的记忆中,钟聿并不算特别脆弱的人。
或许他的外表给人一种经不起风浪的感觉,但他独自成长,在抵扛孤独的同时还需要防着周围的人,之后在米国经历枪击,九死一生,再到钟寿成去世,他忍辱蛰伏,一步步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很多普通人几辈子都经历不了的事。
可曾见他哭过?
即便是在他人生最晦暗的时刻,他都不曾在人前掉过眼泪,所以梁桢一直觉得钟聿身上有异于常人的特质,可现在他竟然哭了。
缩着身,握着拳头,哭声起初还能压得住,仅仅只是一点呜咽,可是后面大概是放弃克制了,哭得肩膀上下抽动。
梁桢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她不大会哄人,也觉得这种情况之下好像任何语言都是累赘,但男人的哭声实在太过于抓心。
梁桢叹口气,撑着小心翼翼地下地。
“好了,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她走到钟聿面前,推了推他的肩,但后者无动于衷,甚至于哭得更伤心。
梁桢无奈,揉了揉他的发顶。
“好了好了,都没事了,别哭了……”她胡乱哄了几句,伸手搂了下钟聿的肩。
钟聿一下贴过来,将脸贴于她小腹,双手环住她的腰,但哭声未止,甚至有愈来愈烈的趋势,到后来发展到几乎是缩在梁桢身上,痛哭造成的颤抖牵动着她每一根神经。
原本梁桢觉得也没什么,可钟聿抱着她哭的时候她突然感受到一种切肤之痛,瞬间也跟着难过起来。
真不是东西。
梁桢吸口气,腾出一只手剐了剐自己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