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梁桢找王医生和另外两个康复师碰头开了个会,将确定下来的治疗方案当面沟通了一下,并让王医生给她说了些注意事项,包括后期的饮食,服药和其他治疗手段。
那两天钟聿确实也比较虚弱,虽说已经苏醒了,可每次撑不过一小时,没什么力气说话,也无法起身或者下床,整个人还是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大部分时依然在睡眠中度过,也无法进食,还是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
不过王医生说这些都是正常现象。
他打了个比喻:“就像一台已经当机了很久的机器,不可能在开机那一秒就直接正常运转。”
梁桢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她的心情在经历了最初那段激烈和失控之后反而变得平和了很多。
能够苏醒就已经是万幸了,她不能再强求太多。
梁桢那几天安心作陪,钟聿醒的时候她会照顾左右,他沉睡的时候她便在屋里干自己的事,看书,画画或者看图纸。
大概三四天左右吧,钟聿的情况好了很多,已经能够在旁人的搀扶下靠在床头坐一会儿,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不再成日混混沌沌。
一周后梁桢按照王医生的要求开始给他加一些流食。
食物果然是身体运转的基本,加了几天流食后钟聿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甚至已经能够开始跟梁桢顶嘴了。
“……我不吃!”他靠在床头推开梁桢往他嘴边凑的勺子。
梁桢忍了忍,“乖,再熬几天,下周王医生说可以喝一点稀粥了。”
床上的男人瞄了眼碗中颜色诡异的东西,看色泽不知是蔬菜汁还是玉米糊类的玩意儿。
最近一周天天给他灌这些,颜色恶心也就算了,味道更是一言难尽。
起初几天他没力气反抗也就忍了,可连续吃了这么多顿简直想死。
“闻着就恶心,不吃!”他连着把碗都推到了一边。
梁桢默默收口气,“芹菜汁加南瓜糊,你上午不是说光吃蔬菜汁太腥吗,我还让阿姨在里面给你搁了点蜂蜜,怎么就恶心了呢?快吃!”
她再度把勺子伸过去,钟聿索性将头别到一边。
梁桢磨了磨牙,“吃不吃?”
钟聿:“我闻着这味就想吐,不吃!”
梁桢:“真不吃?”
钟聿:“不吃!!!”
他还梗上劲了,气得梁桢一下将碗扔到旁边桌上,“不吃拉倒,饿死你!”说完便起身出去,急得床上的人诶诶叫了两声,正准备拉下脸来哄,却见梁桢又折了回来。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撸袖子,“最后问你一遍,真不吃?”
钟聿已经感觉出她的样子不大对劲,“你做什么?”
“到底吃不吃?”
“说了不吃,你是不是…喂,你干嘛……喂,喂……”说话间梁桢已经端着碗爬上床,虚跨到钟聿身上,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将碗里的东西往他嘴里灌……
钟聿气力不足,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加上人被梁桢压在床头,根本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就那么生生被灌了几口蔬菜糊,差点没被呛死,最后好不容易扒住梁桢的手腕才挣脱。
梁桢扔掉手里的碗和勺子,“看你下回还敢挑三拣四!”
钟聿连续咽了几口,好不容易才将嘴里灌的糊糊强行咽下去,一张脸都憋红了,等气喘匀之后恶狠狠地瞪着梁桢。
梁桢以为他要骂,可憋了半天就憋了一个“草”字,嘴巴和胸口还沾了好多青汁,那模样真是又气又滑稽。
梁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居然已经能够骂脏话了,可厉害死你了,不过你得先问问自己现在有没有这个能耐和劲!”
她当时也是随口一说,完全就当是玩笑话,可钟聿却听进去了,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怎么,生气了?”
他不吱声。
“哧~”梁桢以为是自己刚才强灌他惹了不愉快,“开个完笑,下次你乖乖吃饭我保证不灌你!”边说边又抽了湿巾想帮他擦一下睡衣上留的汤汁。
钟聿一下拍开她的手,“不要你弄!”自己拿了纸巾胡乱擦了两把。
梁桢:“真生气了?”
”嗬!”床上的男人抱手侧身过去,撅着屁股留给梁桢一个弓起的背影。
还真生气了?
梁桢瘪了瘪嘴,但她没有继续再哄,端了碗和水杯准备下搂。
“等老子好了干死你。”
梁桢那会儿已经走到门口,听到床上的人嘀嘀咕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钟聿拉过被子一下把自己罩在里面。
梁桢:“……”
一整个下午钟聿都没再跟她说话,不过他身体还没恢复,大部分时间也都只是躺在床上休息。
晚上梁桢刚好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都已经有些晚了,又去豆豆房间陪他玩了一会儿,把孩子哄睡了洗完澡才回到二楼卧室,进去却发现床上没人,被褥乱七八糟揉在了一起。
人呢?
梁桢怔了下,正要喊,听到洗手间方向传来“哐当”一声响,她赶紧走过去,推开门,只见睡衣脸盆还有池台上摆的东西落了一地,而钟聿半裸着身子,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撑在台面上,身上还淋了很多水渍。
“你在做什么?就不能乖乖在床上躺着吗?怎么这一会儿没人看的功夫就给我出幺蛾子?”梁桢没忍住直接吼了出来,语气不大好听。
要知道他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腹部还有伤,医生并不介意他下床走动。
梁桢见这情景肯定生气,随手扯了浴巾给他擦了擦,“走,回去躺着!”擦完她想要叉住钟聿的胳膊把人扶回床上,可靠在池台上的男人往旁边避了壁,不发一言,自己沿着墙根走了出去。
梁桢怔了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口气好像有点过分,毕竟他重伤未愈,还是个病人,打算待会儿出去再哄哄,蹲下身收拾地上滚落的东西,看到角落里掉了块毛巾。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嘴里嘶了声。
草草收拾完东西,梁桢端了盆温水进卧室。
”那什么…今天刘师傅是不是没给你擦身上?”
刘师傅是照顾钟聿的男护工,但只干些端茶递水的活儿,像擦身这种事一直是梁桢在做,即便最近人醒了也都是她在负责。
可今天晚上她有事,怕自己回来晚了影响钟聿休息,走前交代刘师傅给他弄一下,知道这人矫情,她还特意关照刘师傅简单给他洗个脸洗个脚就行,可现在看这位爷气鼓鼓的样子,怕是连脸和脚都不愿让护工碰一碰。
”问你话呢,是不是还没洗脸刷牙擦身上?”梁桢走到床头又问了一遍。
钟聿索性侧过身去玩游戏。
梁桢:“……”
行吧他是病人,她总不能跟个病人一般见识。
“我承认我刚才语气是重了点,但你身上还有伤,刀口暂时还不能碰水,而且王医生再三交代最近半个月你尽量别下床走动,毕竟还没去医院做深度检查,也不知道昏迷了这么久有没有后遗症,要是再晕了摔了磕着了是不是想一辈子都躺在床上?”
她这话一半是解释也有一半是担心,当然也有愤怒和指责的成分在里面。
往前两个月担惊害怕又绝望的日子她受够了,不想再重来一次,可是钟聿不理解啊。
他气鼓鼓地抬头瞪着梁桢,“我是还没痊愈,但还没弱到下床走两步就晕?真当我是废了不成?”
梁桢:“……”
她气都气不过。
这货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身子没养好脾气倒是涨了不少!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懒得跟你计较!”
梁桢揭开被子打算给他擦身,钟聿却死死握住她的手腕不松,“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嫌我麻烦还是嫌我躺这跟废物一样?”
“嗨你…放手!”
“先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嫌我麻烦了?”
梁桢被他这狗脾气弄得实在没法子。
“没有,我怎么可能嫌你麻烦,我只是怕你再出事!”
”担心我?”
“不然呢?”
“真话?”
“不是真话天打雷劈!”
钟聿突然震了震,其实也不是什么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可他好像突然着了魔一样。
大抵是梁桢说这话时语气过于笃定,也可能是她眼中蓄着某种坚锐的光,瞬间刺破沉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