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令人不齿的循环。
三分钟之后,曹川点了不知道今天的第几支烟,他抽了一口,然后叼着烟给李昭打开了门。
暴雨天,李昭淋了雨,从头到脚已经湿透,脸色惨白,眼睛发红,整个人像是从灰色地带逃逸出来的孤魂野鬼,不会再有人比他更落魄。
已经很冷了。
湿透了的衬衫紧紧地裹着李昭的身体,冰凉的布料不遗余力地把寒意传递到他的肌肤深处。
曹川打开门的一瞬间,又是一股寒流,撞得李昭差点没站稳。
“怎么?”
“我听到了。”李昭说,“他出轨的证据。”
曹川皱了皱眉。
“我听到了。”
“你听到什么了?”
“他们□□的声音。”李昭手里拿着一个录音笔,“他的每期节目我都会录下来反复听,他出差前一晚的这一期,有他们□□的声音。”
曹川说:“你在开玩笑。”
“没有。”李昭说,“我听到了。”
不等曹川反应,李昭一把将曹川推进门,自己也挤了进来。
他甚至没有关门,直接抓住曹川的衣领,用尽了力气把曹川拉扯到沙发上。
曹川的烟掉在地上。
李昭跨坐在曹川身上,然后按下了录音笔的录音键。
“做什么?”曹川望着他。
“跟我□□。”李昭解开了自己衬衫的扣子,“你知道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就是用他对待我的方式去对待他。”
李昭发出第一声□□的时候,因为疼痛难忍,手胡乱地扫向一边然后抓住了沙发边缘。
录音笔掉在了地上。
李昭的指甲嵌在了沙发里。
进了水的录音笔早就坏了。
躺在沙发上的李昭也早就坏了。
曹川说:“有劲没劲?”
“你再用力点就有劲了。”
第十八章
夜之灰
09
很奇怪。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种人,他们的自愈能力强大到前一晚的伤口第二天就消失不见。
又或者说,那个伤口只是我的一场梦,天亮了梦醒了,伤口也就不复存在了。
总之,又一个下午娄危来看我的时候,我发现他右脸竟然完好如初,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的刀没有划过他的脸颊。
他没有因为我流下那些血。
娄危对我说:“医生说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可能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刺激。”
我盯着他的右脸看,试图发现一些破绽。
他说:“我已经提交了申请,把直播改为录播,这样一来,我只需要每天白天去录音,晚上就可以陪着你了。”
我听着他的话,眼睛却依旧看着他的右脸。
没有破绽。
一丁点都没有。
我抬起手摸他的脸,他不会躲,也不觉得疼。
我说:“你脸上有伤的样子很性感。”
他怔了一下,握住我的手,然后笑着说:“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要回去上班吗?还是再多请几天假在家里休息一下?”
我看向他的眼睛,他依旧是我熟悉的娄危。
熟悉到,连陌生的伤痕都没有。
我看着他,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又不敢直接了当地问他。
最近,不只是他,还有医生,还有周围的其他病患,他们都觉得我这个人神经兮兮的。
可是只有我清楚,我比谁都看得清楚。
我看得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那双眼睛试图吃掉我。
不过,话说回来,娄危确实是个好的恋人,他甚至愿意为了我改变自己的生活节奏。
下午三点,烈日暴晒着这座城市,他离开医院,去台里录节目。
他说晚一点他会来看我,然后陪着我,让我乖乖等他,有事给他打电话。
我没事。
只要抓不到那个跟踪我的人,我就不敢说自己有事。
我一直在床上躺着,直到天黑,直到娄危来找我。
我笔直地躺在病床上,甚至觉得自己是一具腐臭发烂的尸体,我恍惚间可以看到恼人的苍蝇在我周围打转,他们为了我而来,为了我这具尸体而来。
晚上十点,娄危来了。
十一点半,他拉上了病床边的帘子,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他躺在我身边,紧紧抱着我,一边爱抚我的身体,一边贴着我的耳朵给我讲他最擅长的童话。
长发公主被自己的头发勒死了,小红帽才是杀害外婆的真凶。
有他在,有他的故事在,我安心了。
我在他怀里舒服地躺着,舒服地睡着,舒服地在半夜三点醒来,听到窗外猫头鹰在尖叫。
猫头鹰。
我曾听说它是厄运和死亡的象征,它能嗅得到濒死之人的气息,一旦被它发现有人要离世,它会不远千里地赶来,在窗外,在暗黑的夜里像索命的厉鬼一样尖叫。
阴森。
凄厉。
它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然后一口捣碎刚刚脱离身体的灵魂。
有人要死了吗?
我听着猫头鹰的叫声,身边的娄危正睡得安稳。
恍惚间,我看到一只鸟落在了窗边,是猫头鹰,它在对着我微笑。
第十九章
仲夏
10
李昭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做出这种事,但他把原因归咎于娄危。
是娄危逼他的。
娄危出轨。
娄危对不起他。
他为了心里痛快,为了寻找一个平衡,就做另一个娄危。
曹川说:“抽根烟?”
“不用了。”李昭用力地拿着湿巾擦拭自己,“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咬着牙擦完,擦得自己皮肤都红了。
李昭穿好衣服,走到了门口。
“娄危的事,”李昭的手搭在门把上,回头看曹川,“你在查吧?”
“当然。”不只是娄危的事,还有更多,关于你的秘密。
曹川依旧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一条细长的腿耷拉着,他抽着烟,冲着李昭的方向吐出了一口烟雾。
李昭说不清心里是怎么个感觉,只是面对这样的曹川,一边觉得痛快一边觉得恐惧。
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应该去看看医生,问问医生是不是真的有“恐惧症”这种病。
面对一切都觉得恐惧。
一个人、一个物件,甚至有时候什么都不做站在大街上看着那些被烈日暴晒的树都会觉得恐惧。
这是怎么了?
他得到曹川的回答,拉开门出去了。
曹川躺在那里舒舒服服地抽了两根烟,然后起身,等他走到窗边,李昭早就不见踪影了。
李昭这个人,确实有点儿意思。
曹川点了第三支烟,回味着李昭带给他的快感。
李昭突然来跟曹川□□,这件事对于曹川来说,只是寻常生活中一个满含趣味的插曲,他不会因此动太多邪念,也不会因此影响了自己的做事节奏。
不过,要是非让他说出些与往日的不同,那么大概就是曹川觉得李昭这个人值得继续深挖。
这个人,有做疯子的潜质。
而曹川,喜欢疯子。
在继续调查李昭的时候,有一个人是绝对绕不开的,那就是他那个舅舅李汉唐。
曹川用了三天的时间,终于基本上还原了李汉唐这个人。
事实上,他还真的猜对了,李昭的确有当疯子的潜质,而这潜质大概是李汉唐传给他的。
自从李昭父母离世,他就被舅舅收养,从此跟着舅舅生活,就住在李昭自己家里。
李汉唐是个无业游民,当时已经四十多岁,依旧是个单身汉。
照理说,李昭那么多亲戚,怎么都轮不到这个二流子来收养,奈何,除了他,没人管。
李汉唐在收养李昭之初并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表现,甚至为了好好照顾李昭,找了份工作,给一栋写字大楼当保安,虽然收入微薄,可好歹也算是个正经的工作。
李昭跟着李汉唐生活,那时候李昭的性格跟以前稍微有了些改变,偶尔会突然发呆,不过绝大部分时候倒还是正常。当时李昭的老师同学都以为他是因为家里出事才会这样,老师经常会找他谈心,让他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顺便再劝他尽快调整状态以后考上好的大学才能让父母放心。
了解到这些的时候,曹川笑得不能自已。
且不说李昭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发呆,就说这老师找他谈话的内容——考上好的大学才能让父母放心,鬼知道李昭有多恨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