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应让陶灼更费解了,他以为是安逸把厉岁寒约来的,这么看又不太像。
趁着厉岁寒还没下车,他小声问贝甜:“你们来吃饭?”
“不啊,”贝甜摇摇头,抬手朝另一个方向指,“我们去银行办……”
陶灼明白了,路口下面有个银行大楼,那这确实是偶遇。
他心想人跟人之间可真是够神奇的,明明一直都在一个城市,前面两年连个影子都没遇见过,一旦遇见了,就连着两天往一块儿撞。
但贝甜的话还没说完,厉岁寒从车后过来,抬手把她的胳膊压了下去,望着陶灼说:“现在准备吃饭了。”
陶灼:“……”
贝甜一脸莫名其妙,扭头看着厉岁寒。
“进去找个位置。”厉岁寒推了下贝甜。
“一起么?”贝甜又看了眼陶灼,问。
厉岁寒点点头,说:“可以。”
谁说话了啊!
陶灼一句咆哮堵在心口,贝甜问话的重心显然也不在他身上,学着厉岁寒点点头,径直朝餐厅里走。
陶灼心想把小孩交给这样的舅舅能学着什么好?他心情复杂地对厉岁寒说:“我……”
“烟。”厉岁寒仿佛是个聋子,直接打断了他。
陶灼看他一眼,厉岁寒跟他对视着。
昨天偶遇是在电影院里,出了门又是个下雪的晚上,陶灼心里乱,感觉都没怎么看清厉岁寒的脸。
现在光天化日,中间也没挡着贝甜,正午的阳光兜头在二人之间泼下来,陶灼望着厉岁寒线条漂亮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他下一句就要说:你好,我姓厉,你可以叫我厉害。
又像是回到了两年多前,他还没舔着脸跟厉岁寒告白,也没被厉岁寒无情拒绝,他们仍保持着和平里带着暧昧,心照不宣的相处。
他到底为什么能表现得像无事发生过一样?
毫无交集的过去两年都被狗吃了?
陶灼真的从心底里感到疑惑。
在陶灼走神的同时,厉岁寒也在打量着他。
两人无声地对望了片刻,厉岁寒眼角凌厉的弧线,悄然发生了很细微的一点儿变化,似乎显出了些许柔和。
“昨天没来得及问你。”他开口说。
“嗯?”陶灼反问,“问我什么?”
“最近过得怎么样?”厉岁寒说。
厉岁寒这人如果人模狗样起来,以这样面对面的距离,目光直直地凝视过来温声说话,特别有味道,至少陶灼当初就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但是这会儿,他听着这句问话,却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不是什么感伤或者开心的笑,完全就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笑得情不自禁。
厉岁寒差点儿以为他中邪,控制着没让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也忍着没低头看自己是不是什么该拉的拉链忘了拉,只冲着陶灼稍稍一抬眉毛,意思是“笑什么”?
“我就说从昨天到现在少了点儿什么。”陶灼煞有其事地摆摆手,望着厉岁寒,“这就对了。”
“少什么?”厉岁寒有点儿接不上陶灼的思路。
“渣男语录。”陶灼一本正经地说,“电影里的久别重逢都得来这么一句。”
厉岁寒:“……”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能在分别两年后若无其事的重逢,另一种不能。
陶灼从来都是后者。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毫不掩藏地注视着厉岁寒,像两年前一样,眼珠透亮直白,让厉岁寒霎时间也如同两年前一样,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是没话找话。”半晌,厉岁寒无奈的抿了下嘴角,望着陶灼,“我确实想知道。”
说着,他抬起手,用指关节轻轻撩了下陶灼的额发。
陶灼出门前刚洗完澡,头发胡乱一通吹,乱蓬蓬的,翘起一个小卷,被厉岁寒碰得晃了晃。
堵到嗓子眼儿的情绪简直是跟着在胸腔里晃荡。
陶灼一贯有吃软不吃硬的毛病,在厉岁寒面前尤其如此。他喜欢看厉岁寒偶尔被他烦到气到,却无可奈何包容他的模样。也喜欢厉岁寒时不时突然来一下的小动作,比如昨天的掖围巾,和现在的碰头发。
在大学里和厉岁寒重新遇见后,有段时间,陶灼自己心里五花八门,每次厉岁寒这么对他,就忍不住心想厉岁寒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在向他传递暧昧的小信号。
后来才明白压根不是,就跟当初带他家教时没事儿弹他个脑瓜蹦儿一样,纯粹是一种类似于招猫逗狗的顺手反应。
简称手欠。
想到这儿,陶灼朝旁边避了避,眼皮往下一耷,视线朝旁边漫无目的地定着,说:“没有。”
这话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厉岁寒却听懂了,这是在回答他最开始的那句“烟”。
“哦。”厉岁寒看着他,也跳过了“过得好不好”这种让人没法接的话题,语气很随意,“那刚才是我看错了。”
“就那一根。”陶灼无语了,看向垃圾箱上那根碾灭的烟,心想还只抽了一半就被你外甥女给盯熄了。
“少抽烟。”厉岁寒对他说。
陶灼突然就又感到了烦躁。
他尽力配合着厉岁寒的心平气和,因为这一句说不上是命令还是关心的“少抽烟”,倏然间就破了功。
“你……”他蹙着眉毛抬起头,特别想问厉岁寒你到底在干嘛?
为什么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究竟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你装得像没事儿人一样,难道我对你就还能像过去那样相处?
要是真的一点都无所谓,前面两年又为什么不联系?
我不主动跟你联系,你就真的也不找我了?
劈里啪啦。
可是话到了嘴边,面对厉岁寒不带情绪的眼神,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算了。
陶灼无力地眨了下眼,从鼻腔里呼出口气,反过来冲厉岁寒问:“有烟么?”
厉岁寒打量着陶灼,一边眉毛微微一抬,往手臂上挂着的外套兜里摸。
“你在掏贝甜的衣服。”陶灼提醒他。
厉岁寒垂下眼皮看了眼,又掏向自己的外套,手指夹出一包烟扔过去。
陶灼接了,既没抽也没看,直接塞进自己兜里,转身就朝着餐厅走。
他就是心里不得劲儿,不想自己的心情和反应总被厉岁寒拿着,想挑个衅。
反正厉岁寒莫名其妙,那他也莫名其妙,大家都莫名其妙好了。
陶灼揣着烟在前面走,厉岁寒在身后延迟了两秒才跟上来。
他胳膊上还搭着一大一小两件外套,就像个真正的年轻家长,他望着陶灼的背影,看那头顶还翘着的一绺小卷毛,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嘴角倏地往上牵了牵。
第7章
进了餐厅,贝甜已经在安逸对面坐好了,两人正一起吃甜点,举着小勺互相挖对方杯子里的冰淇淋,凑着脑袋窃窃私语。
“厉贝甜认识安逸,在工作室一块儿吃过饭。”厉岁寒在陶灼身后说了句。
陶灼知道这是在跟自己解释,简单的“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安逸不在厉岁寒那儿工作,他现在玩儿摄影,但是总去工作室找闻野,没见过贝甜才不正常。
“安逸哥哥也在,可以坐一起么?”厉岁寒走到桌前,贝甜听见声音,回头问他。
“你不是已经坐下了么。”厉岁寒摁着贝甜的脑袋把她转回去,过去在贝甜旁边坐下,还把胳膊上的外套搭在椅背上。
动作行云流水,非常自觉。
陶灼看看厉岁寒,又看看他对面仅剩的空位,最后看向安逸。
安逸的屁股缓缓翘起来一半,不知道该不该往里挪,让陶灼跟贝甜面对面坐。
从朋友的角度论,他肯定跟陶灼一条心。但是私心上,他还是忍不住想给两人制造点小契机。
“你们怎么来了?”他拖拖延延的问厉岁寒。
“顺路。”厉岁寒言简意赅,接过贝甜递给他的餐单,一目十行地开始看。
服务员很快就拿着点餐器过来,见陶灼站在桌边,跟他大眼瞪小眼。
陶灼把安逸往里一推,在贝甜对面坐下,捏了根桌上小竹筐里的手指饼,蘸安逸的冰淇淋吃。
这家餐厅的风格不伦不类,中西混血,老板什么钱都想赚,装修得倒是很小资,但是同一时间,店里既有喝茶聊天的,也有吃饭喝酒的,菜单上既有牛扒意面蘑菇汤,也有炸鱼炖菜毛血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