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何容安没动,韩周怔了怔,拆了一次性筷子,耐心地对何容安说:“吃饭。”
第15章
何容安自被绑架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韩周将盒饭打开,青椒肉丝饭,青的白的,混杂着肉丝,看着颇有食欲。何容安抬起头看了眼韩周,韩周正安静地看着他。
这人面相生得凌厉,鼻梁挺,轮廓分明,看着人的时候有几分阴沉的压迫力。
可能是看久了,何容安竟然没了第一次见韩周时的忌惮,也不觉得他长得凶了。
何容安不动,韩周也不催,二人僵持了一会儿,何容安抬手端了过去。
青椒肉丝炒的油腻,何容安虽然饿,可吃了几口就吃不惯了,只管就着几片青椒扒饭,好些天没吃饭,连白米饭都觉得香。
韩周就这么看着何容安吃饭,何容安抬起眼睛,嘴里含着饭,咕哝道:“看什么啊?”
韩周错开了眼睛,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水,拧开了,刚想喝,后知后觉地递给了何容安。
何容安早已经习惯了,直接拿过去喝了一口,看见韩周还看着他,心里又泛上了一股子不自在,皱着眉毛,说:“别老看我。”
韩周哦了一声,慢吞吞地移开了眼睛。
没一会儿,何容安就不吃了,盒饭还剩了大半,韩周开口道:“再吃点。”
何容安解了馋,拿筷子戳了戳肉,又挑青椒,说:“太腻了,肉也炒老了。”
他把盒饭拿给韩周:“不要了。”
韩周一向不挑,吃的没有好坏,能填饱肚子就行,他直接接了过来,就着何容安用过的筷子吃那剩下的盒饭。
何容安鬼使神差地看着筷子尖触碰韩周的嘴唇,心里动了动,犹豫了一下,不自在地捏紧手里的塑料水瓶子。
韩周吃东西快,盒饭见了底,何容安嘀咕道:“有那么好吃么?”
韩周说:“嗯。”
“嗯什么嗯,”何容安撇了撇嘴,说:“我妈炒的那才叫好吃。”
他一说完,自个儿也愣了愣,不说话了。
韩周抬起头,看着何容安,少年人垂下眼睛,塑料瓶都捏得变了形。
韩周后知后觉地想,何容安是不是想他妈妈了——不止是他妈妈,何容安是被绑来的,他还有他的家人。
而何容安是将被他们处理的猎物,像以前绑来的每一个女孩儿。
韩周心里头一回滋生出几分茫然。
半晌,他突然听何容安叫他的名字,说:“韩周,你要做一辈子绑架犯,人贩子么?”
何容安看着韩周,少年人神情认真,直直地盯着他。不知怎的,韩周竟不能同他对视,仿佛所有的肮脏卑劣都无所遁形,赤裸裸地曝光在青天白日里。
韩周看着那条锁在何容安脚踝上的锁链,一声不吭。
韩周十一岁的时候就跟着韩奇他们了。
他妈妈一把火带走了他爸爸,爷爷奶奶,只留下了韩周,他成了孤儿。没有人愿意管一个人贩子的孩子,还是这么一个傻子。
这么多年,韩周从来没有想过是非对错,没有想过以后,更没有想过一辈子。
绑架犯,人贩子——这几个字眼骤然压下来,仿佛炙热的烙印,直接烫在了他心口,如同手臂上留下的烧伤旧疤。
卡擦一声,韩周看着何容安,捏碎了手中的打包盒直接丢进垃圾桶里,他不再看何容安,起身走了出去。
第16章
韩周走出去的时候,张鼓和韩奇在打牌,两个人都抽着烟,牌甩得响,张鼓摸了一手烂牌,皱着眉毛。
韩奇咬着烟,连甩了几张牌,张鼓一看就骂了声操,把手里的牌一扔,拨拉出两张红的推给韩奇。
韩奇笑了起来,一眼瞥见了韩周,说:“小周,怎么了?”
他们心情好的时候会管韩周叫得亲热些。
“坐,”张鼓道,“那小子不老实了?”
韩周拉开他们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说:“没有。”
“闷了?”张鼓拉开易拉罐啤酒,喝了口,随口问。
韩奇说:“他哪儿知道什么闷不闷的。”
半晌,韩周问:“叔,怎么处理他?”
张鼓:“二哥去联系了”。
韩奇扯了扯嘴角,说:“男的没有女的好出手,不过,”他抬手比划了一个数目,“这样长得好的,又是干干净净的学生,出了手就是大价钱。”
韩周抬起眼睛看着他们,慢吞吞地问,“要是没人要呢?”
韩奇说:“还能怎么着,弄死啊,他已经看过我们的样子了,难道还能留?”
张鼓突然说:“小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韩周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些。
韩周对上二人审视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垂下眼睛,说:“烦了。”
“烦了什么?”
韩周看着那桌杂乱的扑克牌,他听见自己说,“里面的人,烦。”
张鼓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还能让你觉得烦。”
韩奇眯着眼睛打量韩周:“烦?你都把自己的衣服给那小子穿,还以为你很喜欢他。”
韩周听着他口中的喜欢,愣了愣,好一会儿,韩周说:“看不惯男的穿裙子。”
韩奇啧了声,“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小子事儿这么多。”
“用不着烦,再等几天,”张鼓说,“拿到这笔钱,叔带你出去好好玩玩。”
韩周嗯了声。
韩奇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冷笑道:“便宜那小子了,耽误了咱们的事不说,砸老子的那棍子,差点给老子开瓢。”
张鼓没理会他,看着韩周,想起什么,说:“下个月是小周二十岁生日吧?”
“过了生日,你就满二十了,”张鼓露出个笑容。
韩周抬头看着张鼓,张鼓拍了拍他胳膊的烧伤旧疤,“时间过得真快,当初你韩奇叔把你身上的火扑灭的时候,我们还怕你活不了,没想到你又挺过来了。”
“你爸要是看到你长这么大,心里肯定也很欣慰。”
“欣慰个屁,”韩奇皮笑肉不笑,“他迷那个贱人,把全家都搭进去了,说不定还怪我们多事,没让他儿子去一家团聚。”
韩周摸了摸自己遍布整条手臂的伤疤,凹凸不平,看着狰狞又可怖。
韩周看着张鼓,说:“叔。”
“为什么要卖他们?”
张鼓的眼神落在韩周身上,看着他的眼睛,道:“那小子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韩周说。
张鼓道:“不要听这些人胡说八道。”
“这是我们的工作,知道吗?”张鼓语气冷静残忍,“记得小时候看过的那集电视么,豺狼饿了,捕捉到鹿,把它咬死了。他饿了,要吃东西,所以吃了鹿,这是他的本性,是他的生存方式。”
“有的人漂亮,弱小,就像那只鹿一样。”
“捕猎他们,是我们的生存方式。”
韩周猛的想起他刚跟着他们的时候,正是夏天,手臂的烧伤还没好,彻骨地疼。
韩周坐在地上,对着屋子里的电视发呆,四四方方的屏幕将山野森林都收了进去,一只鹿在河边喝水,鹿很漂亮,眼睛无害柔软。
韩周情不自禁地看着它。鹿歪了脑袋,好像透过屏幕,和韩周对视着。
突然,一匹狼凶狠地扑了出来,扼住了鹿,一口咬在了它的脖子上。
鹿悲鸣着,四肢抽搐,渐渐断了气息,眼睛也失去了色彩。
韩周看了很久,突然就掉了眼泪。
第17章
那句话说出口之后,何容安明显地感觉到韩周对他更冷淡了,虽然韩周本就沉默。
韩周连看他的时候都少了。
何容安本不该在意的,可他心里却觉得不快,不舒服。
何容安打小就长得好,家世成绩都好,虽然不太合群,但是不乏喜欢他的。韩周看他的眼神和那些目光像,又不像,深些,重些,也凶些,像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拿爪子拍击着铁笼子。
何容安胆子大,想过利用韩周的这点喜欢,让他帮自己逃出去,可到底是个半大的少年,有几分徒手握刀的快意刺激,又有点儿怕。
可现在,韩周一下子冷淡了,何容安好像失了这险境中的唯一倚仗,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焦躁又探出了头。
何容安很焦虑。
那几天天气热,风扇整天不关也不顶用,床挨着窗,火热的阳光从铁窗子里涌进来的时候,何容安就将自己藏在床头,曲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