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吧?”李爵喉头一个吞咽,瑟缩着往后退了几分,嘴上倒是嘻嘻哈哈的不松劲:“我最近表现得挺好的,崔叔不至于什么事儿都找我爸妈吧?”
键盘在修长的十指间跳动不停,发出“哒哒哒”的急促节奏。薛眠眼睛不移,目光不偏,只道:“想去也行。”
“真的吗?!”李爵登时就来劲了,直接将上半身爬过宽大的办公桌,猫一样的钻了过去:“师兄你有什么好办法?”
“放血。”薛眠比他快一步,抬手移开了那只差点被他碰倒的咖啡杯,话说得干干脆脆:“差旅费自理,出差算请假,回来后周末补班,能干就带你去。”
“能干能干能干,”李爵连口的答应:“我不要太能干啊!”
他这人一不缺钱,二不缺时间,唯一缺的就是历练机会。能给非凡译所的薛眠当跟班助理已是让业内新人个个艳羡,何况还能跟着一起出差参加高级别新闻发布会,现场领教这位师兄的同传本事,简直就是千载难逢,万年不遇啊!
“那就别杵着了,”薛眠拉开抽屉,拿出三支棒棒糖放进了提包里:“回去收拾行李,下午四点的航班,机票信息一会儿发你。”
李爵乐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抽出两张纸巾殷勤着上前替他擦起手提包,估计是因为心情大好,嘴上忍不住插科打诨起来:“哎,要我说师兄你这口烟戒得也太费劲了,瘾一上来就叼棒棒糖,当心吃多了糖尿病啊!”
一双黑得透亮的眼睛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半寸,薛眠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了一眼,不咸不淡的命令:“Out。”
李爵飞快的吐了个舌头,立马消失。
棒棒糖并不是为了戒烟而备。
只是一个习惯。
薛眠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了,但他没有烟瘾,却养成了一旦紧张或者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时,嘴里必须得叼点什么的习惯。这次新闻发布会不比其它,别说抽烟,就是随意走动都是不能。届时他的工作强度可想而知的繁重冗杂,身上备几支糖,便算是种心理安慰吧。
提前准备的材料已经打印了一份,留作飞机上看。薛眠将车钥匙放在崔绍群办公桌上,食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车子前几天刮了点漆,一直没时间去补,”又压了两千现金放到钥匙旁边:“今天就不开去机场了,回头你空了帮我走一趟。”
“靠?”崔绍群瞥了一眼手边那把“四圈”奥迪钥匙,抖了抖指间的烟灰,将烟又叼回了嘴里:“我一个小时值多少钱你是心里没数还是怎么说?让我去给你补车漆?呵,大侄子,侬个脑子还清醒伐?”
崔绍群小时候在上海生活过六七年,语言基因里被编写进了几条吴侬软语的代码,一旦情绪波动就很容易不自觉的蹦出来。半拉普通话,半拉上海话,听得人出戏。
这是个标准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型,薛眠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两张今晚保利剧院的话剧票,也不看他,哈了一口气,故意将票根上“程甯珏”三个字以指腹轻轻擦了擦。
“听说今晚这场是程甯珏的开箱表演,”眼睛盯着手上的票,继续自说自话:“好像连黄牛手上都没票了,如果……”
崔绍群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骂了一声街,饿狼扑食般的一把从他手里夺走了票:“赶紧滚去你的首都吸雾霾吧!”
薛眠心满意足的开了门,临了却突然回头一笑:“首都最近空气质量不错,你那新闻过时了。”说完,“咔嚓”一声带上了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天不是周末,路上交通还算顺畅。副驾驶上的李爵翻出笔记本准备做点资料注解,不留神瞥了一眼后视镜,见后座的人正在低头翻包,就问了一句:“师兄,找什么呢?”
“耳机。”大袋没找到,薛眠继续去翻提包夹层内袋。
“我当什么呢,”李爵一脸的笑眯眯:“瞧把你急的,我这儿有副备用的,还没拆封,送你啦。知道你用不惯二手的东西,这可是全新的哦,品牌耳机哦!”说着还真从背包里摸出一副耳机,使劲晃了晃,好通过耳机在密封盒子里发出的“哐啷”声证明确实是个没拆封的原装货。
薛眠有听歌的习惯,为此手边备的都是专业耳机,最便宜的也要七八千。这趟差少说得要四五天,没有耳机对他来说确实是个麻烦,便也没跟李爵客气,伸手接了过来:“回来后提醒我还你一副,款式自己挑。”
“好嘞!”李爵笑得欢,又一脸贼兮兮的盯着对方胸口看:“我不跟师兄你客气,耳机就不要了,反正我不好那个。不过你身上这件T恤我好喜欢啊……能送这个给我不?你这件白的,那我要个黑的好了。”
崔绍群曾给非凡立过一条听着十分古怪的规矩,要求全体员工但凡不是出去谈项目或有客户上门洽谈合作的,上班时间一律穿便装,出门才换西装,男女一视同仁。因此非凡的每个员工都有一个专门的置衣柜,里面至少挂着两套换用西装,以备不时之需。但平时大家都是便装在身,比如此时此刻。
薛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领口,挑了下眉。拆开包装,取出耳机插到手机上:“衣服六千,你倒是会挑。”
李爵这副耳机才一千出头,跟衣服比起来连半价都没凑够,果然是赚大发了,忍不住喜上眉梢:“师兄你的衣服又好看又贵,贵得还特别低调,半个logo都看不到,可我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货……不过你的风格是不是太统一了,不是T恤加外套就是休闲衬衫加外套。回头我给你推荐个意大利牌子吧,他家的衣服骚气的要命,你长得这么好看,穿着肯定带感。”
这话把出租车司机给逗乐了,老大叔哈哈大笑了两声,拿眼睛瞄了一眼隔壁的李爵:“你这年轻人一看就是贪玩的,什么‘骚气’啊‘带感’啊,年轻人才这么说话。”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上的人:“我看你师兄跟你就不是一类,他这么穿挺好看的,干净又帅气。这衣服衬他,那些骚气的衬你,别瞎混着穿,各有各的好看。”
李爵年纪轻,压不住情绪,什么都习惯表露在脸上,一听这话当场就垮脸了:“我说师傅,您就好好开您的车不行吗?年轻人的事情您哪儿懂啊,这叫潮流!”
“你别小看大叔啊,”司机一天到晚的开车,没别的消遣能打发无聊的工作时间,就爱跟搭得上话的乘客侃两句:“我家里有个十七岁的儿子,跟你一样,成天酷啊骚啊带感的,满屋子五颜六色的衣服鞋子,搞得跟街头发廊一样,乱得要死。”
司机的话刚说完,就听后座有人“噗嗤”了一声,像是笑了。
李爵耳尖,也听到了,当即扭头看过去,嘴巴一撅,两只眼睛里盛满浓浓的哀怨:“师兄你……你平时该不会也是这么看我的吧?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发廊造型师Tony啊?”
这次薛眠终于不争气的哈哈笑出了声,声音清亮得像阵风,又像这四月里的早春,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不错,扒拉着头发晒晒太阳。最近掉发严重,可能是缺钙吧。唉。
大家五一过得怎么样呀,风景区的人头攒动是否让你突然特别想回家了呢,呼呼。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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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幸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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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斯凯丽中心大楼前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其中占据相当一部分的是各家电视台、报社和广播站的新闻采访车。持续三天的新闻发布会即将进入尾声,今天下午是最后一场。
距会议开始还有一小时,休息室里李爵倚着墙角埋头翻看手机上的照片,一边看一边笑,笑得肩膀脑袋都在簌簌的抖,并发出特别抓耳的“嘿嘿吼吼”之类的杂音。
正在做笔记的薛眠闻声抬头,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录音笔呢?”
“放心吧师兄,”李爵还沉浸在五寸发光屏里,晃了晃手上的录音笔,连头都没顾得上抬:“上午的全录了,一句没落。”
四天前刚到北京时,薛眠托了点关系,让李爵这个“闲杂人等”得以进入这次发布会的现场。
虽然发布会是全程录像,对外直播,事后可以在网上找来重播视频,但薛眠习惯了用录音笔现场录一份,回头既可留着反查翻译过程中是否出现不恰当翻译,也可提供给所里当培训教材。但既然这次李爵在现场,录音的任务就理所应当的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