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薛眠咬了一口肉:“体质在这儿。”
“切,”薛盼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他手边:“这里有点钱,不多,两千,我的工资。平时给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别光买书,衣服鞋子什么的也看一看。我是不知道你什么审美爱好,给你买估计你也不会穿。”
薛眠看了看那信封,没说话,眸子暗了一瞬,低下头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
“怎么了,”薛盼喝了一口汤:“姐姐给的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别让我跟你拉拉扯扯啊,收起来。”
“我有……”薛眠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的把头低下了去,蚊子似的闷了一句:“我有钱。”
薛盼看了看他,没说话,轻声叹了一口气,起身把信封揣进了他口袋里。
薛眠说的“钱”,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父母的。
而是国家给的资助金。
故事挺遥远了,发生在八年前的一个春末。
薛眠的父亲因为工作原因,长年待在国外,一年里陪不了家人几天。那一次,他难得休到一个长假,就报了一个家庭旅行团,准备带妻子和一双儿女出海游玩。
那个年代,国内的海岛游条件不是特别成熟,没有大型邮轮可供游客集体登船出海。但既然是玩海岛看海景,不出海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旅行社就联系了当地的地接社,找来几艘小型私人游艇,可以出租给有需要的游客,但需要另外签订免责协议,毕竟不是线路规定的项目,旅行社还是要考虑安全风险的。但别说,这样的服务还挺受欢迎的,五艘小游艇刚泊到码头,就被团里的游客一抢而空了。
小游艇驾驶起来不算复杂,地接社找了几名教练速成培训了一小时就全教会了。租到游艇的游客们都挺兴奋,急不可待的要出海踏浪看美景,薛眠家也租到了一艘,一家四口高高兴兴上了船。导游最后给所有人强调了一下租赁时间是三个小时,下午五点前必须返回码头集合。
这是薛眠第一次和全家人一起旅行,那会儿他刚过十周岁生日。
坐在老爸驾驶的游艇上,左边是给他递零食的老妈,右边是拿着望远镜追着彩云看海豚的姐姐,头上有暖洋洋的太阳照着,耳边有凉爽爽的海风吹着,远处还有雪白的海鸥成群结队,不时从他的眼前飞过,飞过,又飞过……
小小的薛眠直到这一刻才体会到,原来一家人在一起是件多么开心的事,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这样一起待在一个小小的甲板上,也是幸福的。
对。
幸福。
十岁的孩子第一次把课本上学来的这个陌生晦涩的词,真真正正的跟生活连接到了一起。
幸福。
没有比这更让他觉得幸福的事了。
为了延续这种幸福,他甚至偷偷想过要不要把老爸的护照藏起来。这样老爸就没法出国工作了,就能留在家里,一直陪在他和妈妈还有姐姐的身边了。
多么聪明的主意!
简直智慧少年啊!
小薛眠一个人趴在甲板护栏上偷着傻笑,笑得咯咯作响直不起腰。
然而。
他的计划没能实现。
甚至都没来得及实施。
租来的这艘游艇有十个年头了,老船一条,船主嫌船旧,没什么再用的机会,就没舍得花钱每年定期做保养,以致底板发生了严重的开裂渗水。等到操作室里的薛爸爸发现不对劲时,海水已经在船舱里浸了快有一公分深。
他们出海是半个小时前,现在的位置距离海岸有多远谁也说不准,只知道海面上已经看不到一艘船只半个人影。
船上没备救生筏,能找到的唯一救生设备只有救生衣,而且仅有两件,看上去又皱又旧,不知道管不管用。薛爸爸和薛妈妈连犹豫都没带犹豫,直接将衣服套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水,薛爸爸从驾驶室里翻出一把打渔用的铁器工具,准备将船舱两边的两排木质长凳撬下。可那凳子安装得太牢,他几乎是连撬带掰、连锤带抠的才把两块木板给卸了下来,手上被翘起的木片拉开了数道口子,鲜红的血液从他掌心顺着手腕一路下滴,滴到脚下,滴到已经没过脚踝的海水里,一会儿就没了痕迹。
这两块不足一米五长、半米宽的木板,就是两个孩子生还的全部希望。
那个年代通讯还不发达,没到人手一个手机的程度,向外发出求救信号只能依靠游艇上的简易通讯设备。
然而,也不知道是他们的船开出去太远以致信号搜索不到,还是运气差到连这唯一的求救设备都是坏的,总之,拨出去的电话一直处于断音中。
已经不能再等了。
海水就快淹到膝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挺怕水上交通工具的,哪怕看上去多牢固,都觉得没有踩在陆地上踏实。
特别支持之前看到的一个新闻,“游泳技能”纳入高校必修课中,游不过100米不给毕业证哇!
虽然听着有点搞笑,也是透着无奈,但这真是一个保命技能啊敲黑板划重点!!!
旱鸭子们都给我游起来!
快快快!
小皮鞭在后面抽!
保命哇!!!
下章:搞点事情?
——爱你们~
---------------
第21章 姐姐3
==============================
薛爸爸将两块木板顺着船舷滑到水面,薛妈妈抱着两个一会儿哭一会儿喊、一会儿呆滞一会儿挣扎的孩子,他们夫妇二人一人一个,将姐弟俩分别抱到木板上趴好。
然后,手就一直紧紧抓着木板的一头,再没松开。
他们现在还不想松开。
他们……舍不得松开。
整艘船上除了这两块木板,夫妇二人已经找不到也拆不下任何哪怕一块物什能让他们也借力漂浮在水面上。所以,他们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蹲靠在渐渐下沉的船舱里,一人一边,托扶住两块正承载着他们孩子生命的木板。
他们祈祷着能快点有人来发现他们,祈祷哪怕能有一条小船经过救下他们,祈祷奇迹能降临,祈祷孩子们能平安无事。
最终,也许是老天听到了他们的祈祷,一双儿女终于平安获救。
而他们自己,却永远的和那片冰冷的碧蓝融为了一体……
获救的两个孩子都出现了严重的应激障碍和应激反应,在心理医生的强制干预下,过了足足半年才彻底走出阴影。而接下来摆在面前的难题,就是他们的抚养归属。
薛家没有什么亲戚,两个孩子的爷爷奶奶很早就已经过世,剩下的亲戚要么不在本地,要么不具备抚养资格。薛妈妈因为是嫁到这边,家人都不在本地,加上平时走动也不太多,更不可能把孩子送去给不相熟的亲戚照顾。
就在薛家人围在一起一筹莫展,商量不出一个好办法的时候,薛爸爸的主管领导突然赶了过来。一方面,他代表薛爸爸的工作单位送上同事们的爱心捐助,另一方面也带来了一个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他出面为两个孩子申请的国家资助已经批了下来,今后两个孩子大学毕业前的所有生活费、学费等开支都将由国家承担,而在他们成年之前的抚养归属问题,将交给当地一所公立福利院接手。
至于保险方面的赔偿款,一部分将用来还清薛家目前这套住房的贷款,另一部分则存入一个专门账户,用作两个孩子的成长基金。
于是,就这样,15岁的薛盼和10岁的薛眠被安排进了云州市区一家公立福利院,在这里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直到五年前,薛盼年满18周岁,福利院对她的抚养权和抚养责任都已“到期”,她也顺利考取了自己理想的大学,从此离开生活了三年的福利院,踏上真正属于她的人生之路。
薛眠也一样,在福利院平安长到18岁,凭着自己的努力踏入大学的校门,此后,他的人生会和薛盼一样。
主导权的接力棒已经正式交到了自己手中。
“你们这儿出行是不是很不方便?”薛盼走到薛眠背后,替他理了理有点起皱的衣领:“我从汽车站坐公交过来,离你们学校越近路上的车越少,司机说这里就一条公交线路?”
“嗯,”薛眠点了下头:“不过我平时不怎么去市区,线路多少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