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蒙拿着手机,一边开车门一边道:“费总,导航上显示最近的医院得有三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在下个闸口下高速往邻近的市区开,快的话两个半小时能赶到。”
费南渡点头:“注意安全,越快越好。”
临时改道,事情又急,司机脚上就不马虎了,给足了油门的往前奔。高速上没有红绿灯,车子不用走走停停,倒是让后座的病号没太受罪。
但也只是没受那多余的一份晕车罪而已,何况这会儿薛眠……恐怕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晕车了。
仿佛全身的骨头被人捏得咯咯响,覆在骨骼上的肌肉正一块块进行着自我撕扯与挤压,经脉和血管被无数个截点卡住,然后扭作一团,又按回原位上再次循环。
涨痛。酸麻。眩晕。刺痛。恶心……连感官都是混乱的。
头疼欲裂。
脑子里像被灌了某种灼热滚烫的液体,气球似的越涨越大,头一动,甚至能听到“叮铃哐啷”的晃动声。
薛眠仰靠在座椅上,欲睁不睁的一双眼睛里湿漉漉的泛着迷浊的光,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咳得他猛的弯下腰,捂住胸口不住喘气。
费南渡上去将人扶住,用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替他顺气,再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薛眠捂着嘴巴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接过纸巾刚要去擦,捂在嘴上的手一拿下来,就见一滩猩红的液体粘在了虎口上。
不是嘴里出血。
应该是鼻血。
盯着那抹鲜红,薛眠一时怔住了。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手迅速托住他脑后,小心翼翼将人放平,然后头就枕到了一双柔软却坚实的大腿上。
“躺好,别动。”
费南渡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一贯沉稳有力的声线此刻听起来似乎有些颤。他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只冰袋,脱下西服垫在薛眠额头上,隔着衣料将冰袋贴好,然后用纸巾将他鼻下和嘴角沾着的血渍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像是破了孔的气球一样被慢慢放干净,薛眠无力的躺着,头枕在某人身上,意识持续模模糊糊,整个人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只知道肉/体疼痛难当,知道情况不够乐观,也知道自己这下是撑不住了,却不明白怎么就一天之内病成了这样。
“我……”他声音太低,幸而车厢隔音效果佳,前后座的人都听得清他的话:“我可能……不是发烧……”
显然不是发烧了,谁见过发烧发成这样的。
费南渡一直低着头看着他,非常耐心的听他一点一点缓慢吐字,手全程扶着冰袋,另一手以指腹轻轻揩去他脸颊边挂着的汗珠。
“……费总。”副驾驶上的姜蒙转过头,脸上亦是忧色不掩。她皱了下眉,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近乎虚脱的薛眠。
“说。”费南渡没抬头,淡声应道。
“薛老师这个症状……”姜蒙手上攥着手机,手机屏幕停留的界面是昨天短信箱里收到的那条紧急通知。她蹙着眉,犹豫着看了看薛眠,又看了看费南渡,沉一口气,最终选择直言不讳:“会不会是梅林莎?”
她声音并不高,但薛眠还是听到了。那三个字就像一道电雷,刺得他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心中那个无解的谜团仿佛突然之间找到了出口,让他一下子豁然了。
梅林莎……
梅林莎……
——梅林莎是会传染的!!!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薛眠不假思索,立刻用力抬起自己的两只手,交叠着死死捂住口鼻,带着喘息的大声道:“你们放我……”
“放你什么。”费南渡一脸平静,对那个可怕的病毒充耳不闻,好似根本没被触动,只垂下眸子看着他,道:“放你下车?然后呢。”
“然后打……120……我等、等救护车……”
“不可能。”费南渡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语气是不容商榷的肯定:“你哪儿都不去,就在车里,等着去医院。”
“你疯……疯了吗!”
薛眠连续着猛咳了好几声,涨红着脸瞪着他,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火正热腾腾地烧着,盯着对方低斥道:“车里不是……你一个人!你放……”
话音未落,耳边倏然响起一声“唰——”的塑板移动的声音。薛眠一怔,愣了两秒后侧目去看,只见后座与驾驶室之间被升起了一块半透明的全封闭挡板,将车厢密不透风的分隔成了两个独立空间,完全互不干扰。
薛眠一时无言,错愕的愣住了:“……”
费南渡按下前后座的通话按钮:“姜蒙,你们把口罩戴上,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再快点。”
“费总!”姜蒙的声音里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惊慌:“我建议让我到后面照顾薛老师吧,您这样是不行的!”
“不用,”费南渡托着薛眠的头,又给他换了个冰袋敷上:“按我说的做。”
“可是费总——”姜蒙不死心,继续坚持道:“万一真是梅林莎,那病毒传染性太强,您不能不顾着自……”
“不一定是。”费南渡打断了她的猜疑。
他低下头,望进一双水涔涔的眸子里,微微一笑,像是说给姜蒙听,更像是说给怀里的人听:“不会那么巧的。别怕,我在。”
也不知道是身体难受的还是心有感慨的,薛眠仰着头,看着那张就在眼前的脸,听着那道就在耳边的声音,像是无形中从哪里生出了一股魔力,让他原本一直惊悸狂跳的心脏慢慢慢慢缓了过来。
可是不争气的鼻子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酸,紧接着眼底一红,眼眶一热,一股不自控的、说来就来的泪水就这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哭了。
而他当然是害怕的。
毕竟面对的是那样一种恐怖病毒,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它沾边了,但没来由的这些生理症状、突然崩坏免疫系统、以及偏偏就在疫区待了一天一夜,让他不能不去把这些细节联系到一起。
连姜蒙都一样这么想了,何况他这个当事人?
人好像都是这样啊……总会做最坏的打算,然后尽最大的努力,去换一个能接受的最好的结果。
费南渡关掉通话,不知又按了个什么按键,原本半透明的隔板竟慢慢变成了不透光的白色,两个空间就这样被彻底分隔开,前面看不到后面,后面也无需再管前面。
然后,就在薛眠错愕的空档,一个模糊的阴影突然笼罩了下来——
在他毫无准备的愣神里,有个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贴到了鼻尖上。轻轻浅浅的一点触碰,只是面积很小的一块,却让薛眠整颗被翻搅到麻木的心脏仿佛跌落云端般的软了下来,痛苦被瞬间击败消散。
“别怕。”那温热的唇从鼻尖慢慢移到耳侧,有只温暖又干燥的手轻轻贴在他泪痕尚湿的脸颊边,排解似的替他摩挲着、轻抚着,动作极尽温柔妥帖。那声音也很温暖,暖得几乎滚烫发沉,近似呢喃的对他道:“别怕,别怕……我一直在呢。”
一颗清亮的泪珠还没来得及淌干又不小心冒了出来,从腮边细细滑落,滴进一只宽大的掌心间。他这会儿太脆弱了,薛眠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害怕与彷徨,哽咽着低声哭道:“别靠我太近……会传染……你……”
“那就传染吧。”费南渡抬起头,微笑的凝视着他,抬手替他抹去眼角的泪痕,轻声道:“这样我们就能比赛,看看谁先康复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赢过我吗?那好,那这次……你要努力啊。”
作者有话要说:
5555555555555…………
小毒君还觉得不够虐!这根本就是送上门的英雄救美嘛,不阔以,绝不阔以!要一起生一起死才够虐心虐肾!
所以下一步——
歇歇吧,虐什么虐,咱是HE文,不要Be!要阖家团圆其乐融融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夫夫双双把家还!
——是不是鸭读者宝宝们~~~
好啦周一见哦!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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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虚惊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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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一路以骏马飞驰草原的姿态将车在两个小时后开抵昼山市內一家医院,彼时薛眠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费南渡抱着人直奔急诊,接诊医生听说是从深圳过来的病人,有关梅林莎的消息医务系统里孰人不知孰人不晓,因此个个小心谨慎如临大敌,专门开辟了一间隔离诊室,还让随车的三人都去做紧急体检,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