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霜掩了泪意,公主难得记起一次,不能惹得她更加伤心:“那奴婢为您换一件吧”,却被郝韵来阻止,“算了,省得麻烦”。
房门被推开,季连轻平许久没出现在她眼前了,郝韵来一脸警惕看着他。
他轻笑了一声,让元霜出去,自己拿起梳子为郝韵来梳发:“这件衣服好看,你夫君看了也会喜欢,更不忍你在此受苦了”。
郝韵来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说来也巧,今日秦随风便要用藏宝图来与本王交易,你便恰好清醒了过来,许是上天怜悯吧”。
他又接着说:“只是他一人单枪匹马,闯入本王三十万大军的营地,本王是该信守诺言放了你们,还是该除了他,永绝后患”。
手中的发丝柔软,被元霜养护的很好,季连轻平却故意用力,扯了几根下来,绕着指尖把玩。
郝韵来的心思全飞走了,这一点疼痛全然没感受到,她只想着,秦随风来了,他来了,可是这个畜生说什么?秦随风会受到伤害,不行,他不能来!
她嘴里喊着:“他不能来!不能!”眼泪顺着脸颊砸在衣服上,黄衫上一圈一圈被浸湿,她猛地站起来,跑出了房门,就连季连轻平也一时没有拦住她。
可她终究逃不走,士兵阻了她的去路,只能跌坐在地上:“不要让他来,求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她哭的多么令人心碎,季连轻平仍是淡漠,摸着下巴琢磨:“只怕他见了你这副样子,恨不能将命给本王换你平安了吧”。
元霜劝不了她,只能跪在地上抱着她一起哭,不一会儿,便有卫兵前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她带了出去。
高耸的庐江城墙上,三步一士兵,五步便设一弓箭手,写着“北”字的旗帜在空中飘扬。
季连轻平负着手,一言不发看向远处,郝韵来被两人押着动弹不得。
城外一片寂静,树干仍是光秃秃,还么抽芽,肃杀的很,忽地就听见了马蹄,急切,喧嚣,仿佛就有了生机。
马背上的人一身铠甲,面容看不清,临近城下,跃然翻下马背,长剑一挥直指高墙之上的季连轻平:“归还吾妻,饶尔不死!”
弱国败将,还敢口出狂言,季连轻平放声大笑,对着郝韵来道:“本想着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全尸,但他如此猖狂,这恩典便免了吧”,随后便走下城墙,城门大开,气定神闲与秦随风相对。
郝韵来对着秦随风不住的摇头,大喊道:“你快走!快走!”除了这两个字,她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想他有事,秦随风对她来说,可是宁愿自己受尽屈辱,也不想他伤了分毫的人啊!
不知道两人交谈了什么,秦随风猛然展开攻势,一招一式都是夺命的力道,季连轻平的武功不在他之下,两人相持不下,季连轻平向着身后打了一个手势,押着郝韵来的两人立刻会意,将郝韵来五花大绑吊在城墙上。
秦随风分了心,大喊一声:“阿韵!”身上骤然添了几处伤口,落了下风,“放了她!为难女子算什么好汉!”
季连轻平道:“她早就是本王的女人了,还为本王生儿育女,将军倒是没资格评判”,他故意激怒秦随风。
“我杀了你!”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喉头,他的阿韵究竟收了多大的委屈,心中的恨意浓烈一分,手上的力道便加重一分。
孤注一掷的人最是可怕。
可季连轻平却从没想过遵守诺言,他只是想看看郝韵来心心念念的人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真能救她出苦海,顺便让她知道,她心里的英雄不过如此罢了。
藏宝图,他早就不在乎了。
季连轻平足尖一点退后三尺,一声令下:“放箭!”
城楼上的弓箭手拉弓搭箭,万箭齐发,正对秦随风!
“不要!”
来之前,他便没想着能回去,本以为将半卷镇烟虚天图给了北连,就可换阿韵一命,怎料到头来还是没能救得了阿韵。
他不怕万箭穿心,却害怕阿韵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不知道又要哭多久才能忘了他,还有谁会陪着她呢?
射来的箭矢他没去看,只想再多看一眼小姑娘,他好后悔当年依了她去京城,后悔当年不知孰轻孰重,将她拒之门外,后悔丢下她一个人为了劳什子的忠君爱国。
小姑娘大概喉咙都喊破了,她说:“不要”,秦随风朝她笑笑,用唇语说:“乖,别怕,好阿韵”。
生离死别对她来说太残忍,郝韵来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该来的疼痛没有到他身上,反而全部穿过扑到他身前的一个身影上。
是个女子,穿着骑装,不知道怎么的就冒了出来,鲜血洇透了她的身体,萧瑟的荒郊满是血腥味,冬天的寒冷似乎因她的离去卷土重来。
长箭也穿过了季连轻平的心脏,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来不及消散,便被刺碎落了一地。
“阿盈?”脚上绑了千斤重一般,秦随风怀里的人是谁,“是阿盈吗?”
他一笑一哭,忽悲忽喜,怎么会呢,阿盈现在该在王府里读她的诗卷,为她的心上人祈福才对,哪里有空闲出现在他的面前呢?
秦随风抱着倒在他怀里的陌生女子,她就只剩一口气了,满脸血污,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遥遥望着天空。
季连轻平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将秦随风推开,自己抱着那女子,双手颤抖着不敢碰她。
“阿满,我就,就知道……你不会……听……听我的话,放了他们……他们吧”,谢萤伸出手去抚摸季连轻平的脸颊,却总也够不到,季连轻平紧紧攥着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
“好,好,你说什么我都听,我这就放了他们”,他轻轻柔柔的对谢萤承诺,就好像她是一片柳絮,稍稍用些力便散了。
“滚,你们都滚!”季连轻平抬头霎时换了一副面孔朝秦随风吼道。
他想要把谢萤抱起来,但是他一动,谢萤便疼的印出了眼泪:“阿满,阿满,你还记……记得小时,时候的事吗,连一只……一只蝴蝶,都不许,许我捉”,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腼腆良善的小皇子,总是在花丛里偷偷看她,自以为没有被发现。
季连轻平点头,用手捂着她的伤口,不让雪流出来:“阿盈,我带你回北连,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会再强迫你了,你想和谁在一处便和谁在一处,我会求皇兄让他立你为后,只要你好好的”。
谢萤哭了,她说:“傻阿满,我……我是……你的王……王妃啊”。
祖坟冒青烟
距离庐江之战已经过去六年,此战说凶险也凶险,杨朝大将单枪匹马入敌营,说顺遂也顺遂,不费一兵一卒,北连不战而败。
其中内幕已不可考,知情者每每提起此事纷纷摇头,叹一句可悲。
只知那秦将军与北连王刀光剑影,不料北连王暗中使诈,万箭齐发,霎时,从天而降一绝色女子,拂袖化去危机,北连王许是见天命如此,竟然提刀自刎,此役北连铁衣王身死沙场,北连元气大伤,两国签订盟约,分据南北,至今相安无事。
说书先生在台前讲的绘声绘色,仿佛亲临战场一般,看客捧场,屏气凝神听他道来。
再说这后续,南北二国帝王相继重病离世,坊间传言,乃是二人逆天而行,大动干戈,触怒上天而降下罪罚。北连嗣君无所作为,堪堪守住一亩二分地,杨朝倒是有起死回生之态,百年王朝起起伏伏,该归向何处又有谁人说得清楚?
看客听得如痴如醉,先生醒目一敲:“在二国交战中有一奇女子不可不谈,那便是和亲北连,以身殉国的德韵昭和大长公主,据传……”
人群中的一个男子听完笑笑,退了出去,转而到旁边的小摊。
“老板,我要……”
还没等他说出个名称,老板便打断他,接了话茬。
“我知道,二斤酥饼,二斤蜜饯”,老板笑呵呵地给他将两份零嘴包好,递给他,镇上的人都知道秦铁匠的夫人有福气。
男子给了老板钱,拎着两份吃食往家走去,走着走着,路上窜出来两个小毛孩子,拽着他的腿叫他爹爹,男子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牵着小男孩。
“今日学堂下的这般早?”往常都是他先将酥饼带回家,再来学堂接两个小猴子,因为刚做出来的酥饼最好吃,耽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