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发现所有的人都在暗暗看她,一定在心里乐开花了吧:“看什么看,再看全给我滚蛋!”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这个时候她早把郝夫人教导的贤淑知礼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怒气冲冲地回到县衙,又回到自己的书房,看啥都不顺眼,拿门出气,本想砍它两刀,发现自己的刀已经去了阎王殿报道,恶狠狠踹了两脚,花瓶砸个稀碎,书卷撕个稀烂,想喝口凉茶降降火,却发现茶壶是空的:“今天谁打扫书房?马上给我赶出府去,一点小事也做不好,养你们吃干饭啊?”
赵宵和顾长林站在她面前,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这个时候要装傻,头儿身上藏不住火,必须得喷出来,但可别喷到自个身上。
“赵宵,你去打听打听这个人,一柱香,我要他的全部来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了?”
赵宵是个百事通,倒不是说他精通百事,而是他常年混迹于市井坊间,人练得鬼精,狐朋狗友遍天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能叫他硬扯上关系,四面八方的消息,只要他想,都能从他身边过,所以派他去最合适不过。
他得令,如释重负,顾长林马上说去协助他,二人飞也似的逃离这座已经爆发的火山。
郝知县今日休沐在家陪夫人,二人正你侬我侬,郝知县和郝夫人本想着继续二人世界不管她,但由于她这边动静闹得实在大,又是亲生的,不管说不过去最终闻声赶来,却见一片狼藉。
“老爹!娘!有人欺负我!”坐在太师椅上气成锤子的郝韵来,一见到亲人,立刻心头涌上万千委屈,跑过去扑进他们怀里,“哇”的哭得震天响,鼻涕眼泪横流。
郝夫人不信:“你不欺负别人娘就烧高香了,哪个敢欺负到你头上?”
郝韵来在郝知县袖子山抹了一把脸:“是真的,是个外来户,他不仅嘲笑我,还打我,把我的刀都给打烂了!”
她一番添油加醋,细细道来今日之事,将自己说的如何如何可怜,主要是为了搏她亲娘的同情,老爹肯定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绝不是闷声吃亏的人。
果然,郝知县气急,把房里仅剩的一只前朝白瓷茶壶摔了:“岂有此理,阿韵不哭,向来只有我们家阿韵打别人的份儿,老爹给你做主,现在就去找他,不打他个满地找牙,他奶奶的,老子不姓郝!”
郝夫人也凝眉自省:“莫非最近因为嫁人的事情,对阿韵要求太严格,变得过于温顺贤惠,老虎变花猫,才叫人欺负了去?”
但郝韵来一向自立自强,自己跌了的面子一定得自己找回来,在家里她可以尽情享受爹娘的宠爱,在外面她可不想让人说堂堂捕快还要躲在老爹后面哭鼻子:“不用,赶明我自己带一大帮子人去报仇”。
郝知县夫妇泪眼婆娑,女儿在外面受了委屈,还要用自己孱弱的肩膀来硬扛,太懂事了,三个人遂又抱头痛哭成一团。
直到赵宵和顾长林回来,他二人跑的气喘吁吁,生怕耽误了时辰,愣头青一样床进来,打破了这和谐温馨的画面,郝知县安慰了女儿一顿,让厨房赶紧去做一大桌子她喜欢的菜,好好补补,然后才满心忧虑地离开。
赵宵捋了捋胸脯,说道:“头儿,都打听清楚了,此人是打菱县来的,名叫秦三把,打铁是祖传的手艺,他爹是个赌徒,娘跟村里的汉子翻墙跑了,上面还有两位哥哥,分别叫秦一把和秦二把,取的名字大有来头。
本来秦家经营铁铺算得上殷实,但自从老秦染上赌博,输田输地,输的家徒四壁,一生中只赢过三把,就是在他三个儿子出生的时候,为了纪念就这样叫了,后来输的太多了,他和两个儿子叫上门讨债的人活活打死,秦三把命好,赶巧那天不在家,捡了条命。
后来就四处漂泊,这次听说走了二百里山路才来了蔡县,一个人无依无靠生活了十几年,防身的本领估计也是被人打的多了无师自通,这段经历又太过凄惨,所以别人问他名字的时候,他就说一个月只打三把刀,故名秦三把,其实说起来他和头儿你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啊,都降生于历史性的一刻,只不过,一个是官家小姐,一个却是家破人忙,也算是有缘分”,说到这里他被郝韵来射来的犀利目光吓得一怔,“孽缘,孽缘,不过,头儿,他这么可怜,说不定也是真拿不出来几个钱,咱还要找他麻烦吗?”
郝韵来不以为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他的命,关我什么事,命惨的人多了去了,我又不是菩萨,再说这小子得罪我,让我在大街上丢人,我要是就这么算了,以后还有什么威严可言,行了行了,你们出去吧,看着就碍眼,让我一个人想想怎么对付他。”
纨绔未婚夫
郝韵来想了一夜,第二天中午吃了三碗饭,换了一把新刀,又做了许多准备,直到天色近黄昏,带着二三十名衙役浩浩荡荡岀府去了。
天边的晚霞正是好颜色,铺了一层在整个街道上,有的店面已经燃上了烛火,门前的灯笼也点亮,地面上拉长的影子缀着星星点点。
蔡县奋发图强的穷人太多了,大家都致力于脱贫入富,幻想有一天能奔小康,所以商业格外发达,尤其到了晚上,才叫热闹,街上的人不少反多。
郝韵来一行人实在扎眼,这么大的阵仗,众人见了都纷纷避让,退到一旁交头接耳,怕是要找秦三把的不痛快了,这次谁遭殃,还真不好说。
走着走着,一顶镶珠嵌玉的八抬大轿离他们越来越近,挡住了去路,郝韵来正要唤人去让对方让路,平日里她横虽横,但一般不与显贵磕绊,一来麻烦,二来老爹与这些人都是表面上的好友,同富贵的弟兄,说白了,其实他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这情景搁在往常,肯定是她与轿中人寒暄一番,各退半步,礼数周到,但今日她有大事要办,天王老子也得稍一稍。
赵宵眼尖,一眼认出抬轿的轿夫,犹豫两下,还是对郝韵来附耳说道:“头儿,是员外郎家的公子”,您未来的夫婿,老爷的乘龙快婿啊!
“刘闲复?”郝韵来左顾右盼果然她身后有一家青楼红馆。
刘闲复这个人她向来是瞧不上的,真不知道老爹怎么想的,这样一门摆明吃亏的婚事都能答应,当然她可不会觉得自己已经是别人眼中的馊窝窝头,无人问津,只当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珍珠当鱼目。
刘员外善于交际,在许多州郡高官跟前都说得上话,所以身价日益见涨,很有些钱权,但是他这一脉香火不旺,年近不惑才老来得子,就是刘闲复,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养在膝下是千娇万宠,连句重话也没说过,一切全由着他性子来,把儿子养成了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是和郝韵来齐名的蔡县废材,不过他比郝韵来强多了,只祸害自己,让自己越来越废,再加上他模样俊,会哄人,只要不让他娶自家女儿,邻里邻居对他印象还不错。
刘闲复和郝韵来是典型的包办婚姻,定亲前素未谋面,定亲一年了也只寥寥几面,除了逢年过节两家的饭桌上见,多数是像现在这样,在青楼前狭路相逢,这就是郝韵来最瞧不上他的一点,他几乎要在青楼里安家过日子,太阳能不从东边升,他绝对不能不去风流快活。
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她正值二八妙龄,虽说行为举止不太雅观,但是个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啊,怎么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尤其是她爹娘几十年恩爱如一日,郝知县一生只有郝夫人一个,从来没有和任何女人纠缠不清,反观刘闲复,恨不得自己是根藤蔓,和他的心肝儿们缠的紧紧的。
轿子已经停下来,轿中伸出一把折扇,扇柄拴着的流苏穗一晃一晃,执扇的手骨节分明,宛如白玉,那人俯身从轿子里出来,金冠玉面,蓝袍白靴,折扇一甩,端的是风流倜傥。
“哟,这不是郝捕快吗?这么急着有何贵干呐?啊 ,本公子想起来了,昨个儿叫人当街下了面子,这是要公报私仇吧?按理说,依着你我的关系,总也要帮衬一下的,可是圣贤有言,大义灭亲,再则本公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相陪了”,他一个人没头没脑说了一通单口相声,便笑着回到了轿中,八抬大轿被抬起,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