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迟,你去把监军王和诸位将军都请到中军大帐中来,共商军务。”君沐宸不紧不慢地在地图上涂涂画画完了,才抬头看了秦迟一眼吩咐下来。
这秦迟、周密等人都是十几年来跟在宸王身边出生入死的战将,彼此的感情和信任说亲如兄弟也不为过。此时秦迟虽然为周密担心,但是看到君沐宸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焦急,他对宸王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毫无质疑的,听得吩咐便立即出了帐。
待众人齐聚,君沐宸方才幽幽开口:“本帅准备一个月之后向漠北进发,不知各位有何妙计?”
一个月!羲国此次用兵但求步步为营、循序渐进,用三两年的时间驱逐匈奴、柔然等部族,荡平漠北以期长久的边境安宁。若从时机上来说,一个月后也正是漠北水草丰美之时,漠北各部族在粮草上能有有效接续,对于羲国荡平漠北并无益处。若是一般而论,通常都得先耗过春夏季节,待到水草枯萎的秋冬季节再行进军,那时漠北各族粮草吃紧,战斗力自然下降。更何况,按照先前在朝中定下的策略,羲军宜先在边境驻扎,以静制动地摸清楚漠北各部族的情况,同时也给朝廷充分的时间准备粮草武器等。此时急于贸然进入漠北腹地,无论从哪方面而言准备都不算充分的。
可宸王方才的口气,明明是他自己已经定下了一个月后进发漠北的决策,叫他们过来只是通知大家,再问问计策而已了。
“七弟,以守待攻本是父皇早就在大军出发之时就定下的策略,更何况漠北部族众多,我们若是贸然孤军深入,后方粮草恐怕难以接济,更何况若是那些部族联起手来,恐怕我们就进退维谷了。更何况……如今平雁尚未收付,若没有平雁城作为据点,大军没有依托,只会进退维谷。眼下,难道不应该以收复平雁城为第一要务吗?”厚重的铠甲穿在君沐凌身上使他看上去有些滑稽,毕竟他此前在京城处理各种文案杂务的时候多,并未有领军出征的机会,也就养成了一副儒生的样子。
可凌王原也不是泛泛之辈,在朝中时领工部、刑部,诸事最是需要左右权衡相互协调。况且他的兵书也看了不少,尤其是永泰帝派他担任监军以来,他更是把几国近几年重要的战争记录都熟记于心,因此现在说起来倒是也头头是道,十分有道理。此番永泰帝让他担任监军,一来是由于被众人举荐,更重要的是以凌王在高门贵族之间的地位,能够更好地协助大军处理好与朝中各部的配合,保证大军兵源充足、武器和粮草的供应。
“平雁城本王自然是要收复的,无非就在这几日而已。”君沐宸只是轻轻地在地图上平雁城的位置画了一个圈。他对于凌王的忧虑不以为然,区区一座边城据点,若不是因为他一时疏忽不察中了毒,根本就不至于失守。如今他既然安然归来了,收复平雁城当然是无疑的。
“禀大将军,如今军中余粮只够十日之需,若是大军贸然前行,则粮草的运输也要跟着向前推进,不但后续粮草供应的路程和时间都要延长,而且一旦进入漠北腹地,万一粮草被劫……”齐良畴也是一员老将了,君沐宸还未领兵时他就已追随永泰帝南征北战,赤胆忠心,在军士中也是颇有威望的,此番正是他协助凌王主管兵械粮草,况且凌王的话的确符合一般常理,此时两军胶着之际,孤军深入确实不利于己方,因此听凌王说话他便也附议道。
君沐宸对这位老将军也十分敬重,闻言点了点头:“哦。那你们几位将军如何看?”说着,目光扫过正中站立的几位大将。
除周密因被凌王以军法处置暂未前来外,其余的几人秦卫、陆雨寒、邵扬戟等都是自小跟着他的心腹大将。
几人听得凌王的话觉得有理,可是以他们对宸王的了解,君沐宸领军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也从来都不是一个草率行事的人,心下犹豫是否大将军王还有其他筹谋,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却听见君沐宸已经直接向他们几个发了问。
“凌王和齐将军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属下不知,大将军王是否已有万全之策?”邵扬戟三十多岁,在几个人中是最年长的,他素来有小诸葛的外号,就是因为他最善于揣度宸王心思,洞察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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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较而言,陆雨寒到底年少气盛,他虽然在布阵杀敌上是个好手,可是在谋划策略上却不甚擅长:“我管不了这么多,陆雨寒为大将军王之命是从。”他本就想不通,以宸王在军中的威望,永泰帝为何还要派一个凌王来做监军,眼下又正在为周密被处置一事心有不满,如今逮到机会,因此凡是凌王反对的,就是他赞同的,一时头脑发热,便耍起小性子来。
闻言,凌王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只君沐宸不以为意地笑笑,顺势开口道:“粮草等一应保障之事,自然要有劳五哥和齐老将军。若是大军奋勇杀敌在前,可是粮草武器却供应不上,那别说三两年了,就是再有个十年八载恐怕也难成漠北大事。五哥既为监军,本帅只管筹谋军事,其他问题还需得五哥鼎力解决。至于朝中定下的方略,战场瞬息变化,自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相信父皇自然能够理解。”
齐良畴还欲进言,君沐宸却摆手阻止道:“本王既然为中军主帅,便是军令如山。”一锤定音,众人于是不再多话。
羲军大营里,此起彼伏的操练之声不绝于耳,三五一队的士兵来往巡逻。而在副将帐中,几个主力战将围坐一团。
“邵将军,老朽总觉得宸王今日所下的军令另有深意。你一向最懂得宸王心意,不知有何高见?”齐良畴对君沐宸今日的独断专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颇为费解。他是看着宸王长大的,虽然君沐宸待人一向冷漠,但也成就了他在行军打仗上的冷静和沉着。
“老将军可知朝中如今的情形如何?”邵扬戟抓了一块牛肉放在嘴里,眼带深意地笑了笑:“人都说昭王俊雅有贤名,凌王后面有个独孤家,朝中每有议储之声。前几日送嫁了盈容公主,又得了我们的战报,对立储一事更是争议如沸。”
坐在下手的陆雨寒接茬道:“那些高门望族,哪懂得征战戍边的艰辛。大将军王战功赫赫,若是将来的一国之君不能保家卫国,我羲国又何谈一统天下!”陆雨寒押了一口酒,似有微醉地说道:“老将军,凌王本就是储君的候选人,如今还来抢……抢我们大将军王的军功,周密是我们的手足兄弟,凌王处置了他,岂不是要给自己在军中树威,成心,成心打将军王的脸么?!”这话说地直白而露骨,要知道,私下谈论立储之事本就十分敏感,这样直言不讳地评价皇子更是永泰帝的大忌讳。
在场闻者皆是心中一惊,邵扬戟赶忙打圆场道:“陆将军喝多了,诸位就当他是发酒疯了。”任众人推推搡搡,说说笑笑,坐在另一边的参军高习坚只是低头闷声吃喝,今日在中军帐中他也未发一言,倒是符合他平时诸事都不甚上心的性子,听到陆雨寒的话,他的嘴角倒是牵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五日之后,平雁城收复。
大帐之内,却是另一番场景。
“启禀大将军王,属下遵照王上吩咐,的确于麓铭山涧之中寻到一处别苑,只是那别苑已不知被谁焚毁,里头只剩下残垣断壁”,主案前,一袭黑色夜行衣的如影单膝跪地禀报,作为君沐宸的暗卫头领,他私底下习惯称君沐宸王爷,可是在军营之中,他却是铁血的大将军王。自平安归来之后,君沐宸便密令他带着几个暗卫入山间寻找一位姑娘,只是山路难行,路上布的迷阵几乎让他们迷路,找了几日才找到那处别苑,只看到焚火之后的残迹和几具尸体。
此时,君沐宸乜斜在主位上,他刚刚看完了今日的密报,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一枚玉环。那正是他自小贴身佩戴的那枚,是那个女子挂在追云马的脖子上还给他的医资。
“属下仔细查验过,那些遗留的武器都是匈奴部族惯用的,从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当时争斗该是十分激烈,而那被焚毁的人中,确实,确实有一名女子”暗影略带担忧地继续说道,眼神瞟了一眼君沐宸,又重重地低下了头,便不敢再继续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