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听父亲说前几日皇上亲自拟了旨意,让内监总管肖德用一金匣收了。按照惯例,那金匣之中该是册立凌哥哥为太子的旨意吧。”独孤皇后今日心情大好,听着侄女此言脸上露出十分受用的得意之色,不过越是这样的时候她便越是略有些不安,对着镜子正了正那插在头顶上金灿灿的凤钗,软言道:“你爹爹也真是的,跟你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照理说,皇上既然已立本宫为皇后,凌儿自然便是嫡子。那宁王于大位上从未有过什么建树,如今昭王失了宠,宸王嘛军功至高却在朝中无所倚重,想来想去也就凌儿,既有众臣倚重,又有军功傍身。不过,即算皇上拟了旨,只要一日不宣布我们就更要小心翼翼才是。”独孤思颖知道她父亲和皇后的心思,若是凌王即位,他们总还盘算着独孤家再出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后,因此她最近往宫里跑得也格外勤一些:“姑母,听说思婷妹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却还待字闺中,弄得我好不好意思。如今凌哥哥的王妃可是个蒙古国的公主啊,他日莫不是咱们羲国的皇后却只能是个异族的公主不成?”独孤皇后在此事上早就许诺过,现在先利用蒙古国的支持夺得皇位,他日找个由头便要让独孤思颖做君沐凌的太子妃:“思颖稍安勿躁,事情总得一步步来不是?思婷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如何跟你比得?当初把她送进宸王府都算是给君沐宸长脸了。不过是为了让凌儿顺利去做监军挣份军功,为安抚宸王所牺牲掉的棋子罢了。你放心,姑母熬了这么些年才从贵妃熬成了皇后,可是我当年入宫的时候,到底还是只能从侧门进来,继立之后,到底不像原配的皇后那般从正门正大光明进宫荣光。姑母可是舍不得你再受这般苦了。这也是为何姑母不许你先入府当侧妃的缘故。他日凌儿继位,姑母自然让你以皇后之尊正大光明地从正门入主坤宁宫才是!”独孤思颖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她从小都以自己的姑姑为榜样,仿佛她生来就是一个当皇后的料。听得独孤皇后这样的许诺,她的面上如沐春风。
储位
转眼祭祀开始,帝后拈香已毕,永泰帝转身站在祭台上面向朝臣,见低头站在皇子们中间的君沐宸,开口道:“宸儿,你上来。”
君沐宸答了一句遵旨,淡然出列上前。永泰帝再抬眼时,已经心领神会的老内侍肖德早已递上了三柱香。“你就代表众皇子给列祖列宗上柱香吧。”永泰帝淡然下旨,只是这香的分量却是不一般的。向来只有帝王和太子才有资格在这样的场合亲自祭祀。早已猜透帝王心思的自然毫不奇怪,可另有一众人却是不可思议一般变了脸色。
“儿臣遵旨。”无悲无喜的表情,君沐宸将那绛蓝色的袍子一掀就准备跪下,却听得堂下独孤傲质疑阻止道:“七王爷请止步!启禀圣上,这代君祭祀一事只有太子才有资格,若是无太子至少也应择长或择嫡。臣以为七王既非太子也非嫡非长,祝祭有违我朝礼法,还望皇上三思!”听的兄长出声,独孤皇后紧攥着的手松了一松,可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猜到了什么,她的眼里划过一丝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失望。
闻言,君沐宸倒是站在祭台上不再动弹,倒是永泰帝把众人表现都看在眼里。君沐昭近来在朝堂上十分低调,不料此时却与独孤傲针锋相对地说道:“众皇子之中,宸王战功赫赫堪称表率,今日由宸王祝祭,儿臣信服。”昭王如今虽已无立储之望,但这么多年他的治国之才已让许多朝臣折服,因此他这样的公然表态无疑十分有分量。那独孤傲只怕永泰帝出言驳他,他自然不好与君王争执。可是如今只不过是几近被架空了的昭王,他顿时就来了底气:“昭王殿下,宸王非嫡非长,更不是我羲国太子,便是再有军功,也不可自恃功高乱了礼法!”君沐昭不再与他纠缠,顺着他的话却是对永泰帝请求道:“宸王堪当一统天下大任,父皇,儿臣请立君沐宸为太子。”此言一出,像是约好了一般,二皇子君沐宁和沈克川一派的众人竟然齐齐跪倒附议,平日里拥护凌王的朝臣们一时怔在原地。
“哈哈哈,”永泰帝满意笑道:“孤原来想先让宸儿祭祀再宣布太子人选。既然你们争执不下,肖德,宣旨吧。”那老内侍闻言,躬身应下,便打开锦匣中的圣旨高声宣读起来:“上谕: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七子沐宸、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永泰二十一年三月初三日、授君沐宸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太子殿下,请接旨吧。”这肖德约莫五十来岁,打小就在永泰帝跟前伺候,没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能一直为帝王所倚重了。如今宣布了立太子的圣旨,再开口时他便已经改口称君沐宸为太子了。祭祀之典是何等隆重,君王威严是何等肃穆,即便独孤氏一党再如何心有不甘,如今也只能看着君沐宸接下了太子金册。
殊不知,希望落空的独孤皇后回到坤宁宫后,便不再顾及她身为皇后的妆容,胡乱将满头珠翠凤钗一通摘下扔得满屋子都是,又将坤宁宫中一应物什摆件统统砸碎了,也不足以发泄她心中的不甘。这许多年来她在宫中步步筹谋营划,天大的委屈也从未失态过,终于在此刻她得以尽情地宣泄释放自己。而独孤府中此时却是静谧非常,独孤傲沉默良久,正厅之中坐于客座上的君沐凌一脸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少许,反倒是独孤傲开口安慰道:“殿下不必灰心,宸王即便是爬上了太子之位也未见得能坐得住,我们还有的是机会把他拉下马来。”凌王此番心志上颇受打击,闻言只是叹气道:“舅舅不必安慰我,即便我们再有实力,父皇若是为他撑腰我们又能如何?”独孤傲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眸光发亮,冷声道:“若是我们不行,那就找个同是帝王的人帮我们。凌王可别忘了,当今云国皇帝可是您的姐夫呢。”君沐凌似是重新燃起了希望:“舅舅是说……云皇有意扶持我上位?我记得三姐未嫁之时,反倒是与四哥最为亲近……”。独孤傲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儿女情长又怎能与国家大计相比。云国一直希望与宣国结盟,宣国却执意不肯。若是羲国与云国之间先结盟,共同瓜分掉宣国再图后计,想必云皇乐见其成。如今君沐宸为太子,必然与昭王他们一道主张联宣抗云,若是此时凌王能够主张与云国结盟,不仅有利于大计,而且更能兼顾与盈容公主的骨肉之情,岂不是两全其美?”
宸王府。
原本就已经案牍劳形的书房内堆积起叠得高高的奏折。立储的大事一定下来,永泰帝随即便下了一道谕旨,只说自己年迈多病,令太子监国。这案牍之上便是君沐宸这两日所需批阅完的奏折。钦天监择了一个黄道吉日让太子搬入东宫去。这东宫位于内城皇宫东面,一旦入主东宫,君沐宸的一举一动就更加都在永泰帝的眼皮底下了。当然,对于这府里的姬妾而言,君沐宸被立为太子无疑意味着她们也将获得无上的荣耀。此时的君沐宸微蹙眉头,正拿着手中的奏折有一下没一下的批阅着。外面一阵喜鹊的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摸了摸随身携带的青金玉牌,那是他与婧瑶私下订盟的信物。那个女人……想当初他破了她的殊途同归棋局,那女人竟然以为他君沐宸需要借助宣国的力量才能登上太子之位,可如今,他可是丝毫不用宣国的帮助就获得了储君之位。这么想着,君沐宸不禁莞尔一笑,说实在的,他还真有些想知道那女人知道他已被册立为太子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随意用手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面,红木的桌案便发出低沉的节奏:“周密。”对着门外招呼了一声,周密便应声进到了书房里来。除了暗影他们那几个暗卫,平日里君沐宸总是习惯于让周密跟随左右。“立储的诏书既已宣告天下,雅韵琴坊这两日可曾有消息递来?”
“殿下,未曾有消息。诏书既已明发,想必宣国昨日便已得到消息了。”周密回答道,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周密想不通为何此时君沐宸会在意雅韵琴坊递来的消息。君沐宸一边低头在信签上匆匆写了几笔,一边抬头似是看透了周密的疑惑:“日后进了东宫,再要与雅韵琴坊联络起来恐怕就没有这么方便了,本宫不得空,你即刻将此信送去给那个雅韵姑娘吧。”周密应声便办差去了,抬眼见书房外春日正暖,春光正好。写完了这封信的君沐宸似乎突然心情很好,他踱出了书房,便朝紫妍所居住的芙蓉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