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里,永泰帝听完了探子禀报众位皇子们最近的动态,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沈卿,朕如此对待昭儿,你可不要怪朕”。自从宫宴之夜昭王在长庆宫抗旨以来,永泰帝似是有意无意地对昭王疏远淡漠了起来,哪怕是在朝中昭王屡屡受到独孤一党的倾轧,永泰帝也似乎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表现出对君沐昭的回护之心来,反倒是火上浇油,又放出了要立独孤贵妃为中宫,立五王君沐凌为太子的风声。更为让人们对这风声深信不疑的是,以往永泰帝总是十分忌讳提及立后和立储之事,因此大家也都是小心翼翼,而这一次,永泰帝竟然任由这流言发酵滋长。这羲国朝堂本就是个党争是非之地,一些有权有势的抱团结党,而一些实力稍弱的便只能是风吹墙头草,顺着势力强弱两边倒。如今昭王失势无宠,原来在朝中的权力又不断被分化蚕食,而最主要的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昭王已经不在永泰帝储君的候选人名单里了,因此相较于之前对于昭王的种种追捧变少了许多。这样的人情冷暖,恐怕也是君沐昭除了于权位上得失之外,最为重要的感受了。殊不知,这所有的一切尽在永泰帝的掌控之中,或者说,某种程度上这些都是永泰帝有意为之。一来,他要通过这些事冷眼观察朝臣们的反应,二来,他既然有意立君沐宸为太子,这样的波澜便可算作是他对君沐宸最后的考验。只不过如此一来,昭王倒成了永泰帝这局棋盘上第一个被利用和牺牲掉的棋子。而若说这局棋还有谁是永泰帝的同谋,恐怕就是昭王的亲舅舅,沈克川了。
皇后
“昭王本就不是一个为权欲所控之人,微臣所见,他对这些倒是看得极淡,并未上心的。更何况,娘娘向来对昭王也没有这些期望。比起宸王在战场上累累伤痕,昭王现下所承受的哪里能算得上委屈。”沈相此言说得中肯,不偏不倚地,也能稍微疏解了永泰帝心中愧疚。“是了,梦川到底与独孤氏不同,她对这些毫不在意,也只有她能替朕教出这样的儿子来。”梦川正是昭王生母沈妃的闺名,永泰帝这样感叹着,竟然无端地勾起了一些对往事的回忆。作为孤独的王者,他极少有机会能够对人倾诉心底里的想法,纵观整个朝廷,也就只有在沈克川面前他才能偶尔感叹个几句:“想当年独孤氏入宫之时,是何等单纯明丽,像极了当年的她。朕将万千宠爱都给了她,除了后座之外,她已经是后宫里一人之下的贵妃了,甚至她的母族朕都格外施恩。那个民间的老百姓都怎么说来着?”
“沈顾薛林满珠玉,万金难抵一独孤。陛下。”沈克川回答道。
“是了。短短十几年,他们独孤氏依然跃居到世族之首,连你们沈家都只能排第二。如今,她怕是巴不得朕立五王为太子,巴不得朕早日龙驭归天,幻想着她还能被尊为太后的那一日。朕竟是不知她何时变得如此狰狞了。”思及此,永泰帝重重咳嗽起来。他的身体正在走向衰败,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内里的虚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因此他下定了决心要将太子扶立起来,同时,他也深知自己当政这些年来的朝政之弊端,因此他决定用自己残存的这点有限的时间替未来的新君铺平道路。
“独孤贵妃为皇上育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这些年来主理六宫也算劳苦功高,此次皇上借着元宵佳节颁布立后的诏书,贵妃娘娘一定十分欣喜。”对于后宫之中的其他事,沈克川作为外臣不便评价,也只有这样的回答才是最中规中矩的。
“宸王倒是比朕风流,最近没事竟然老是去逛那些骑楼画舫,好在最近大家都瞩目于立后之事,倒是少了些拿他那些风流韵事到朕面前告御状的。他们每每参奏七王风流无状,不是个重情长情之人。朕看这一点他倒是比朕强,反倒是让朕最为满意放心的一点。做个帝王对女人淡漠薄凉一些,也免得如朕这样为情所苦,决断之间总也丢不开感情的因素。”说起宸王来,永泰帝真的对这个儿子十分满意,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在身边□□的,更何况他自己没有做成一个不被感情左右行事的帝王,就更希望将来的继立之君能够无情果决一些。
“这些立后议储的流言全然对宸王殿下没有影响,最近宸王殿下并没有异常的动静,可见宸王行事十分沉得住气。皇上钦定的太子人选,将来自然能成为贤明之君”。沈克川并不像永泰帝这样认为宸王当真是一个寡情淡漠之人,可是就冲着他这一份举重若轻沉得住的性子,沈克川心里倒是对这个七王爷另眼相看。他的确是永泰帝的众多皇子之中最有明君潜质的。
正月十五,永泰帝册立独孤贵妃为羲国的中宫皇后,一时之间,独孤一党在朝中已是如日中天,而立五王为太子的决定似乎也是呼之欲出了!
因为永泰帝有意将皇后册立大典放在元宵节举行,因此今年的元宵宫宴比起往年来格外隆重一些。若是在往年,永泰帝通常会与嫔妃子女们设一席家宴,对朝中的重臣们则是赐给御膳房所做的膳食。宴席罢总还会留些时间让还未单独开府的皇子公主们出宫去凑凑热闹,赏赏花灯。今日因为大臣和命妇们都需得入宫观礼,礼毕之后,独孤皇后还要在坤宁宫里接受女眷们的朝拜,因此,这宫外元宵灯会怕是去不成了。还在君沐宁是个心思细腻的,专门着礼部在宫里设置了点灯猜谜的环节,而后宫御花园中,也已是张灯结彩。
今日的独孤皇后可谓意气风发,积年的夙愿一朝得以实现,她今日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入住坤宁宫,名正言顺地以皇后之尊接受嫔妃命妇们的请安朝拜。妃子之中除了秋澜殿的沈妃缺席之外,其他人此时正敛气俯首行跪安之礼。“平身吧,今后本宫既为后宫之主,还望各位姐妹与本宫一同辅佐好皇上。后宫安宁,前朝才能安定。”独孤皇后正是在得意之时,这训话也十足地摆了皇后的架子。
妃子们盈盈起身,顾妃不等独孤皇后开口便已经坐在了妃子首座上。她来是不待见独孤皇后的,如今见她这样摆架子更是看不过眼,冷笑道:“妹妹今日大喜,只不过秋澜殿的那位倒向来是给人添堵的,一句身体不适便不来给妹妹请安,看来妹妹这个皇后的威严有缺呀。”她这话原意并非针对沈妃,只是自从上次沈妃突发恶疾以来,她对永泰帝的态度也有所改善,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缓和的迹象。这正是独孤皇后心中十分在意他。在今天这个场合提出来,无非是要给皇后心里添堵罢了。
若是换作平时,孤独皇后一定心中吃味,可是今日偏偏是她心情大好的时候,她恰好想要展现一下她的宽和大度,闻言丝毫没有被激怒:“沈妃本就清心寡欲,身子也的确是不好,莫说皇上心疼她,特意准了她不来参加本宫的册立大典,即便是皇上让她来,本宫自然也会体恤她的。你们若是都能像沈妃一样安守本分与世无争,皇上和本宫自然也就省心了。”嫔妃们听的她这样说,只得纷纷称是,只有顾妃一时之间脸上既不好看。
司礼官再唱和一遭,接下来就是皇子公主们前来拜见嫡母了。君沐恩坐在轮椅上,自然不便行跪礼,倒是恩王妃礼数周全,众人口称给皇后娘娘请安,行了三跪九叩之礼。独孤皇后有意缓解尴尬气氛,眼前的又是顾妃的亲生儿子,便开口对顾妃道:“免了吧。在他们这一辈中,恩王妃不愧有长嫂风范,堪当弟妹们的表率。若是得了空你也多进宫来陪陪你们母妃。”看出独孤皇后想要示好,顾妃却是不愿领情,一想到君沐恩当年从马背上跌落之事,她便心生忿恨,只是在如今这样的场合她到底还是要顾着皇家的体面,只是递给了独孤皇后一个不屑的眼神。恩王及王妃行完礼便站到了顾妃身侧。独孤皇后这才顾上跪在恩王身后的众人。宁王和王妃携了才一岁多的小世子,赫然就在最前头一排。
话说这宁王府的小世子生的十分活泼可爱,他是永泰帝的长孙,也是现今皇族中唯一的一个第三代,永泰帝亲自给小世子赐名儒珩,可见对他十分看重。独孤皇后见了,不由得逗弄小世子道:“珩儿,来,到皇祖母这儿来。”她这样说着,身边机灵的宫女早已从宁王妃温婉娴手中接过了小世子递到独孤皇后怀里。平日惯常的,小世子都由温婉娴亲自抚养照料,除了与几个时常见到的皇叔熟悉亲近外,对于陌生人天生就疏离胆怯得很。他平日里倒是从来未曾像现在这样得到过独孤皇后的关爱,因此小家伙一百个不情愿,嘟囔着小嘴,眼眶里噙满泪水。独孤皇后有意示好,便从几案上拿了颗葡萄给小世子喂食。谁知小世子非但不领情,反倒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后头盈佳公主见状,赶忙上前。小世子倒是与这个姑姑亲近,伸手奶声奶气的说道:“姑姑抱抱,姑姑抱抱。”盈佳抱起小世子哄了起来,才没哄两下小孩子便止住了哭声。盈佳道:“母后一会儿不是还要出席宫宴吗?小世子认生,还是交给二嫂照顾吧。”说完便将儒珩递回温婉娴怀中。昭王连忙赔礼到:“小儿年幼,还请皇后娘娘恕罪。”一边的顾妃早已看不下去,接茬对着君沐凌道:“凌王和乌兰公主可得加把劲儿了,你们母后盼着抱孙子呢,等你们给她生一个,也免得皇后娘娘非得让宁王府的小世子叫她皇祖母。”一句话堵的凌王也不便出言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