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国的七月无声无息,羲国的七月成为一个多事之秋,而云国却是一派喜气融融,不为别的,只因为今年的七夕佳节,云国的子民终于迎来了他们盼望已久的中宫皇后,自云襄帝登基以来,这还是头一遭帝后与万民同贺乞巧节。盈容公主未嫁之时,已经在羲宫中协理六宫事务,如今对于云国皇后之职自是可以轻松胜任,她早知云国襄帝文治武功早已为云国百姓称道,他的个性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有着骄傲不可一世的张扬,更何况自己以羲国公主的身份前来和亲,云国和羲国最终恐怕难免一战势成水火,盈容对于自己今后在云国的处境并不报什么希望。
可是,大婚那日他对她庄重的承诺温暖了她,这一段日子的相处下来,她能够感受到他对她的心疼和宠爱是发自真心的流露。对于后宫之中的诸多事务,他竟然真的放心放手地让她独自决断,甚至几次三番不动声色地替她化解了和亲公主为后的尴尬场面,维护了她作为皇后的绝对权威;朝政闲暇一些的时候,对于她为他安排的宫中悦宴他也总是欣然参加,每每都在众人面前称赞皇后贤能;在他可以做到的范围之内他给了她可能的最大自由,知她亦善于骑射和剑术,他得闲时便会避开宫中内侍,与她相约去骑马、狩猎或者练剑;对于她与羲国之间的联络通信,云天骄从未过问过,当然,盈容也无非是与自家兄弟姐妹互致问候,聊聊家常,但凡是朝政敏感的话题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不提;有时军政上难以决断的烦恼,他也会在她面前说上几句,甚至会偶尔愿意听听她的见解,丝毫不介意她羲国公主的身份;除此之外,婧姝公主一直在云国宫中居住,她那活泼可爱的性子也着实为盈容排遣掉了许多无聊和忧愁。盈容公主没想到她婚后的时光能够是这么的静谧而美好。而更为重要和难得的是,自成亲以来她的丈夫云天骄对她的尊重和宠爱,让盈容公主渐渐爱上了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
就在昨夜,他对她说:“自古以来帝王都是孤家寡人,我只希望你抛开你作为公主的过往,能安心陪伴在我身边。天下之争,原就不该将女人牵扯进来。你和亲云国,作为羲国公主的责任便已经尽到了。若真到了大争那一日,我希望你忘掉你是羲国的公主,能够作为我的妻子站在我身边。当初娶你,并不只因为你是羲国公主而采取的权宜之计,立你为后,也只是相信你可以成为与孤比肩而立的女子。今后,我自当敬你爱你护你,做好一个丈夫对妻子应该做的一切。”
盈容公主的心被云天骄融化了。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能在她面前以“我”自称,能说出这番话来已属难得,更何况他对她这般的坦诚,他是真诚地视她为妻子才将自己这一面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她面前的吧,而这样的云襄帝,更是让她爱恋的,她有时候在想,或许正是由于这样的他才成就了今日的云襄帝。而对于云天骄而言,这样美好的盈容也的确是有资格陪在他身边,有资格成为他的皇后,有资格获得他的宠爱。
盈容招了招手屏退了身边的宫女,又亲自给云天骄布菜:“臣妾知道了。若说起来,之前也曾几次听皇上夸赞婧瑶公主治国理政颇有章法,姝儿与臣妾闲聊时,也与我说了不少她与婧瑶公主儿时的趣事,只是可惜臣妾与婧瑶公主一直无缘得见。”
云天骄心里隐隐有些痛,他放下筷子,若有所思的回忆道:“她常年闭门将养身体,这十几年来合起来估计也就有那么几个月能够陪着姝儿畅快玩耍一番,倒是难得姝儿对她十分亲近。算起来我这个表哥与她见面的次数就更是屈指可数的,上一次见她还是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呢。”说到此处,云天骄不禁想起了婧瑶公主的模样。
实际上,天华山庄是云天骄安排在武林中的暗桩,上次天华山庄九鸩曼陀罗解毒的药被盗和苏雪晴寿宴上大败洛桑子之后,华冠杰便早已将苏雪晴的画像秘密交到了云天骄的手上。即便是经年未见,他也一眼就认出了画像上的女子正是他的表妹婧瑶公主。只见画像上的她一袭青纱宽袍,眉色不浓不淡,轻灵入鬓,眸光沉静如水,璀璨如星,鼻梁高高,嘴角含笑,比起她十三岁时已经出落得更加脱俗动人了。曾经病恹恹的公主摇身成为武功高强的烟云仙子,这让意在天下的云天骄倒吸了一口凉气,因此在司徒文渊的力主之下,他一路派人跟踪,几番暗杀却都没有成功,似乎总是有人在暗中保护着婧瑶。对此,云天骄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而从最近一些时日她理政的种种做法和这些时日以来宣国的种种变化,更是让云天骄断定,婧瑶必定是知道了几次暗杀正是由自己主使的。这让云天骄彻底放下了对这个表妹的怜惜和对亲情的眷恋,这些情愫都是无法与他一统天下的霸业相较的。当然,这其中的曲折云天骄自然也不会在盈容面前表露。
盈容但笑不语,只是静静任他回想,听着他说起从前的往事。对于云天骄的决定以及那背后的意图,盈容公主谨守着后宫不干政的规矩,在云天骄面前丝毫没有表现出她的疑惑,既然已经决心陪伴在云天骄的身边,她知道她应该成就他。
胡不归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打破了天一殿中的宁静,一位内侍通报到:“陛下,宣国使者白浩轩递上来折子,说是靖瑶公主来了西京,今日请求入宫觐见。”正在吃东西的手重重抖了一下,云天骄面上喜怒不辨:“靖瑶公主?”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云天骄不可置信的追问了一句。“是的,现在人已经在宫门外了。”
云国宫门层层叠叠依次打开,走在最前面的白浩轩单手持节,靖瑶公主亦是一身华贵宫装,云鬓花颜金步摇,说的便是此时的雪晴了。及到正殿外,只见帝后二人早已立于高台之上,率领满朝大臣驻足等候。苏雪晴抬起头便瞧见那一对璧人,脸上挂上了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见雪晴在台阶下站定,盈容皇后缓步走了下来,走上前拉起雪晴的手,面含笑意,亲切地说道:“陛下一直挂念着公主,倒让我也心生向往。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雪晴见盈容举止,的确不负母仪天下四字,心中也不免赞叹,笑道:“靖瑶便是从小被表哥惯坏的,都不讲规矩了。没有赶上你们大婚,却还是忍不住贸然前来。”
“近几日我正愁着张罗七夕佳节,公主一来,蓬荜生辉。”盈容一边说,主客二人一边携手上了台阶。雪晴就这样面含笑意,大大方方站到了云天骄的面前。她与盈容二人站在一处,便是各有千秋的风情,只见雪晴面上略施粉黛,与盈容的雍容华贵比起来,便多了三分清丽脱俗。
云天骄周身还是有着俾睨天下的强大气场,让人不敢直视。只见盈容极为得体地站到了云天骄旁边,雪晴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宣国公主靖瑶,拜见云国帝后。”
盈容翩然还礼,云天骄扶起雪晴,寒暄道:“表妹,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多年不见。”雪晴面上的笑容依然和煦,只是那眼神中的失望和冷漠,只有云天骄能读得出来。他心中一沉,暗暗咬了咬牙关。
朝堂之上,免不得是一些寒暄客套之语,待到冠冕堂皇的场面都应付了过去,帝后二人方才领了雪晴到后宫来:“说起来,姝儿来云国的时日也已经很久了,怎么今日不见她?”
“姝儿也是今日刚知道你来了,这不是怕你要把她领回宣国去,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哪里躲起来了。”盈容与雪晴携手走在云天骄身后,一边赏景一边聊着家常。“姝儿自是父皇和表哥惯坏了,儿时便不服我管教,如今到了及笄之年,更是管不住了。女大不中留,若是云国有合适的,倒是要请表嫂多多费心。”
这湖边景色很美,视野也好,云天骄便站定下来,略带试探地提到:“姝儿有什么着急的,倒是你,逼得舅舅都广发皇榜,天下招亲了。”
“从前在羲国,我只听说宣国靖瑶公主才情卓著,治国有方,今日一见,才知靖瑶公主的身段模样,姿容气质,怕是天下堪堪能与公主相配的男子也是屈指可数的。”盈容这夸赞之语倒是出自真心。对于云天骄从前对靖瑶公主的感情,盈容入宫这些时日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见了靖瑶本人,她非但没有丝毫不快,反而更加理解,试问如雪晴这样的女子,若是自己是个男儿身怕都要动心了。于是,她心里便更加释然,反而觉得与雪晴十分投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