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君沐轩已经领着君沐宸入了院中。听到雪晴的话,君沐轩接腔道:“姐姐是要知会我什么?”顺着声音,君沐宸望见了雪晴倚在廊下的背影,一袭白衣,如瀑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整个人都沐浴在柔光之中。
恰巧,她听见君沐轩的声音也回过身来。她的目光似乎毫无温度地扫过,在与他四目交汇的那一刹只是眸光微微一动,她的眼神片刻也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落在了君沐轩身上,含笑道:“看来,九儿已经找到了家人。这样更好。”。
“苏姐姐认识我七哥?”对于两人之间的异样,君沐轩倒是完全没有觉察出来。君沐宸匆忙而慌张地移开了目光,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刚才的目光是多么炽热,他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藏在袖中的双手狠狠地攒了一下拳方才松开来。
“岂止认识。”重新与她目光交汇,君沐宸的眼神中又多出了坚定与炽热,微微牵起嘴角,语气中颇有些玩味:“苏姑娘不仅人美心善,弹琴亦是绝佳。敢叫本王以身相许的人,恐怕普天下也就姑娘一人了。”
潜龙居对谈
虽则知道七哥府中姬妾甚多,风流起来七哥也的确有些不羁,但君沐轩实在未料到他初次见到雪晴,竟然是如此言语。一时间好不尴尬,慌忙解释道:“我七哥跟你开玩笑呢,苏姐姐别介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失态,也未理会君沐轩,君沐宸干脆走上前去,他与她的距离如今近在咫尺,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些许狠辣:“女人,你可是让本王好找。”
雪晴迎上他的眼神,丝毫没有退缩和游移。她不卑不亢的退后一步,又轻轻福身一礼:“宸王见谅,雪晴只是江湖中人,实在不想与朝廷中的人有太多瓜葛。”
“本王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既然在麓铭山救了本王的性命,就已经与本王有瓜葛了。更何况,本王许了你一个承诺,言出必行。”一如在麓铭山时那样的霸道,君沐宸说这话时哪里像是要给恩人报恩,明明就是在用命令的口吻。
一旁的君沐轩此时已经目瞪口呆,他刚刚才将事情听明白:“七哥,你是说苏姐姐就是救你的那个人?这,这,我才知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哈哈哈,这是太凑巧了。”
君沐宸不再咄咄逼人,他似有深意地看着苏雪晴说道:“不错,本王希望,这一切都是凑巧,只是凑巧而已。”
在一旁的杨姑姑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见君沐宸有所收敛,便上前解围:“姑娘,该进药了。”微微蹙眉,略略朝君沐宸施了一礼,苏雪晴便对君沐轩说道:“九儿,我正打算知会你,过不了几天,我们就准备离开西京了。既然如今你也已与家人汇合,便早些回家去吧,免得叫你爹娘担心。”
第二日,西京,潜龙居。
潜龙居是西京城有名的高档酒楼,座落在丰水岸边,楼宇为并排两栋,东边一栋共分五层,一层的大厅直接挑高到二层,与大堂融为一体,三层四层则是包间和观景雅间,五层便是一个开阔的楼顶阔亭,而西边一栋整四层的便都是客房。从东楼三层以上临窗的位置看出去,便能够俯瞰整个江景。酒楼规模宏大,不仅经营住宿餐饮,还汇聚了不少有趣的民间玩意儿,也是不少达官贵人、世子官绅喜爱流连的地方。
今年恰好是三年一度的秋闱之年,秋闱通常在八月中秋前后举行,因此各地的学子们入了七月便陆陆续续进京赶考。由于潜龙居楼名寓意极好,更主要的是楼中宾客大多非富即贵,时常有能够左右时局的高官显贵光临,这种难得的结交机会对于士子们来说十分有吸引力,因此潜龙居也就成了大多数士子们在天京城落脚的地方。有些寒门学子实在住不起潜龙居客房的,也会在潜龙居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时不时到潜龙居吃上一两顿,以期获得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学子们在潜龙居交流感想,互相勉励,亦或畅谈朝局,指点天下,久而久之潜龙居的谈风变成了一道十分有名的西京风景。
为了能够听听士子们的真知灼见,雪晴并未选择包间或雅间,此时她选了二楼角落里一处不起眼的位置面窗坐下,来往之人轻易倒是不会注意到她。只听得一名穿着华贵锦袍的男子正在侃侃而谈:“此番秋闱看我云国应试之人如此之盛,便可知他日能够一统天下的,必定是我云国。”这锦袍男子出身世家,也算半个皇亲国戚。
“秋闱乃是一国选人用人之关键,想必云国和宣国的秋闱也一定十分壮观。雪兄何以单凭应试人数就断定天下所属呢?”说话的这男子面容消瘦,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儒袍,看上去倒是十分朴素。
“宜朗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薛士林貌似神秘的笑了笑,贴到他耳边道:“难道你没听说,连宣国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的子弟,都有人不远千里跑到西京来应考了吗?”
王、谢两家的确是几百年屹立不倒的真正世家望族,哪怕如今羲国排行之首的独孤氏,到了王谢两家面前,充其量顶多也就算作一般的高门。王、谢两家之所以可以做到无论政权如何更替,都能够保持其世家望族的地位,正是由于他们真正怀着一颗兼济天下的心积极入世,始终坚守着为苍生计的使命感,这让他们能够超然于政权更迭之外。因此,他们这样的世家望族或许从家资上来说未必能够富甲天下,可是他们几百年来所积累起来的名望和气度,尤其是在士子清流之中的号召力,却是那些依附一朝政权兴起而昌盛的高门大族所无法企及的。
王谢发端于宣国,自十几二十年前动乱结束以来,王、谢世族大部分的子弟也都留在宣国,一来是由于那本就是两族的发源之地,二来宣国文风鼎盛,政治清明,倒也符合世家望族的要求。已故的宣国皇后、婧瑶公主的生母便是出身琅琊王氏,宣国的当朝三公之职,王、谢独占其二。不过,王、谢既然并不依赖于某一朝的政权而存在,其子弟到羲国、云国参加科考甚至在朝为官,倒是不足为奇的。
虽然那锦衣公子声音很轻,雪晴倒是听得清楚。只是听了这锦袍男子的分析,他的论据实在是站不住脚,雪晴只是含笑地摇了摇头。
“两位公子,依在下看,一统天下或可为之,只是鹿死谁手,恐怕犹未可知呢?”说话的是一位身着天青色宽袍的翩翩公子,他手中正拿着一册《兵法要略》,似是刚才路过时偶尔听到了薛、顾两人的谈话,只是虚了一礼,便与他们坐到了一桌上。
“哦?还请兄台赐教。”顾宜朗端坐了身子,随手便给这青袍男子递上了一杯茶。
“当今天下,虽说五国,实则三分。星泽两国只是区区弹丸之地,他们存在的意义只是在三国交界之处提供了一个缓冲。若是其他三国中任意一国想要取之,都如探囊取物一般。”青袍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拿点心在桌上摆出了五国所在的方位。
“你说的这个没什么新鲜,无非就是互相牵制,互为平衡嘛。”薛士林撇了撇嘴说道。
“是,也不是。”青袍男子并不看他,只是继续说道:“若从现今的情势看,云国实力略胜于羲国和宣国。宣国只有一位婧瑶公主可以继承皇位,公主多病常年卧床不起,婧瑶公主以下,便只剩下一位婧姝公主,将将才到笈笄之年。如今,宣国要替公主招婿,下一任定然是一位女主了。”
顾宜朗点头赞同道:“前周朝的开国之君就是一位女子,因此天下重新有女主临世也并不是新鲜事,未见得有多么稀奇。”
青袍男子微微一笑,将象征云国和宣国的两块糕点叠到一起,道:“只是,云襄帝是宣国国君的亲外甥,两国完全可以亲上加亲,通过联姻的方式结为一国,再直接拿掉隔断了两国接壤的星、泽两国。如此一来,岂不比宣国婧瑶公主选择一位夫婿,苦苦支撑一国要来得简单有利吗?更何况如今羲国正在漠北大战,若云宣两国联姻,再乘虚而入灭掉羲国,岂不是一个一统天下的大好时机?”
两人顺着青袍男子的思路,似乎听出了些意味,尤其是听到两国联姻便可一举歼灭羲国,更是心惊肉跳。这次却是薛士林忍不住发问道:“可是,云襄帝不是刚刚封了羲国的盈容公主为皇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