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以后,他们大抵便不再有这般,被困在一个地方,身边只有彼此的时光……
在深山山洞中虽然清苦,全世界却只有他们两人,无任何人相扰,乔乔眼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待重新入世,便不再有这样的机会……
沈令觉得自己很奇怪,竟会想他们再在山上被多困些时日更好,明明谢灵乔如此期待下山。
不过也无碍,沈令想,他会牢牢守住乔乔,等过几年到了可娶妻的年纪,他便禀明爹娘、师父,将乔乔名门正娶娶回家做他的妻子。
乔乔是男娃又有什么关系?
若能娶到乔乔,他一定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丈夫。
“我们离崆峒还有多远?”
下山后又赶了几里路后,两人翻过一座山头,谢灵乔倒不觉得累,但还是很想知道如今与崆峒的距离,于是扭头问沈令。
沈令道:“我们早已行至西北,原本若不为雪崩所困,至多半月便能抵达崆峒山。”
也即是说,很快就能回家了。谢灵乔点点头。
接下来,穿过一片树林时,两少年竟撞见一头老虎在追逐一名十五六岁的异族少年,那少年跌倒在地,惊恐万状,白斑老虎自林中腾空一跃,吼声震天,眼看便要将少年撕成碎片。
彼时沈令看着谢灵乔的侧脸,似乎在出神,被发现前面险情的谢灵乔急急地一晃手臂方回过神来,立即拔剑出鞘,远远飞出一剑,正刺中白斑老虎脖颈,鲜血迸溅,老虎吃痛,身子往一旁歪去。
沈令飞身上前,与老虎缠斗半晌,刺瞎它一只眼,同时拖着地上瘫软的少年凌空跃回,再带着谢灵乔一块离开此处。
那老虎受了重伤又瞎了一直眼,一时半会尚不会追上来。
沈令与谢灵乔都没想到,原来临时从虎口救下的这少年是笙黎族族长之子,今日与族中青壮年男子外出打猎,不幸走散,又遇猛虎,幸得他俩相救。
少年热情邀请他们去族中做客,说要郑重款待他们。可沈令眼角余光注意到,谢灵乔不过是对这所谓的族长之子礼貌地笑了一笑,这人便从脖子到脸都红了,不住地对谢灵乔看。
哼,什么款待什么答谢,分明是看上了他的乔乔。
沈令醋意大发,默默忍着,但左手光明正大地牵住谢灵乔一只柔柔的小手。
第37章
谢灵乔与沈令两个未负笙黎族少年的热情相邀,跟随那少年到族中做客。
笙黎族是个散落在大山里的民族, 地处偏僻、风景秀美, 人少, 勾心斗角或是为着欲利发疯的疯子便更少, 他们常年放养驯鹿、打猎、熟皮子、染布,也爱唱歌。
唱歌是每个笙黎族人从几岁起便耳濡目染的事, 他们的歌曲有大歌有小歌, 唱感恩自然也唱人情礼俗, 唱男女之爱又唱孩童欢戏, 多姿多彩,且往往很是动听。
谢灵乔刚一进入他们聚居之地,耳中便传入正在屋檐前蹲做一圈忙活手中活计的妇女合唱的曲子, 婉转悠扬,她们面上亦少浮躁、眼神淳朴。
“唱得好好听……”谢灵乔轻轻晃了晃沈令的手, 侧耳聆听无伴奏无指挥却音高都很准的族人们的音乐,唇畔不自觉地带了浅浅的笑。
“你唱得最好听, 像仙子。”
沈令看着谢灵乔的眉眼, 脱口而出。
这便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为什么是仙子?”谢灵乔微讶。唱歌与仙子有什么关系?
“就是仙子。”沈令认真地强调道, 握住谢灵乔乱晃的手, 握在自己手心里。
他不管,他就觉得乔乔唱歌像仙子——大约乔乔前世就是个小仙子, 踩了星星落下来,降落到他身边,注定了给他当媳妇的。
即便不是, 他说乔乔是仙子,那乔乔在他心里就是仙子,是要用一生去守护、珍惜的,就像乔乔屡次护着守着他那样。
“好吧。”谢灵乔不置可否,不过还是顺着对方点点头,乖乖的感觉。
被他们救下的少年叫希达,希达带领他们去见族长父亲及其余族人。
希达的父母一见到希达回来,便赶紧迎了上来,想来是心中担忧的石头落了地,在听说是沈令与谢灵乔两人于虎口救下希达后,立即将两个少年奉为上宾,以贵宾礼迎至宽敞明亮的待客主屋,希达的母亲亲自领着十来个族中姑娘带他们去漱洗换衣,待会以隆重宴席为他们接风洗尘。
一个时辰后,露天宴席开始,沈令与谢灵乔被迎到上位,与族长坐在一处。谢灵乔不大懂接触人情世故,让他坐他便坐;沈令从小在崆峒为原本读书人出身的父亲教养,婉拒推辞一番,族人的热情实在推辞不过,便与谢灵乔一同坐了。
于这个山里的民族而言,这场宴席的确隆重又丰盛,食材俱是他们这里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虽然比不得京城扬州之类繁华之地精细名贵,却也别有一番民间滋味。
背靠大山,花香鸟语,席上热热闹闹,长桌上除谢、沈两少年外还坐了二三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许多人脸上俱洋溢着朴实又灿烂的笑容。
奈何谢灵乔对吃东西实在兴趣不大,吃下去的食物在他嘴里通常也没甚味道,于是只象征性地吃着菜,不时跟他熟悉的沈令悄悄咬耳朵说小话。沈令在附和谢灵的时候,就一直看着少年未涂口脂也红红的的小嘴巴一张一合,很想……咬上去,尝尝是什么味道。
会像他们路上摘的红果子那样清甜可口吗?
自然,当族长、希达或其他人朝他二人敬酒致谢时,沈令会一概将酒都替谢灵乔挡了,他替谢灵乔喝。大家看他还是个半大小孩,又是于虎口救下族长之子的英雄,亦不为难他,后面便心照不宣的敬的少了。
当宴饮过半,希达说明天大家都会在月场踏歌跳舞,也即“跳月”,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谢灵乔,邀请他也去。
“我们会去的。”沈令替谢灵乔回复道,俨然替极亲近的人回复外人的架势,神态甚至像是……护食的雏狼。
“……那好,那好。”希达一噎,还想继续同谢灵乔搭话,又苦于找不到话题。
谢灵乔正端正地坐在席上,慢慢嚼下一小口菜,腮帮子微微鼓起,听着两人说话,但没怎么注意。
过了一会儿,一名颧骨高高、发上缀着鲜花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条孔雀羽编制的裙,走到谢灵乔身侧来,弓腰,对他笑得傻而烂漫,眸中又满溢痴迷欣赏:“最漂亮的姑娘!穿裙!”
这女子有三十出头,神态言行皆与寻常中年人有所不同,带着股痴傻气,——但她手中所捧的羽毛裙实在好看极了:
是渐变的颜色,孔雀羽鲜亮斑斓,缀在一块以鲜花汁与河水染得极妙的粉白的布上,那布就如同天边的云彩落了下来;而孔雀羽呢,就似璀璨星子点缀其上。
“是阿扎依编制了整整一个月的那条裙啊!阿扎依不是说要送给最漂亮的姑娘么?”一个女人惊讶地叫了起来。
女子叫阿扎依,早年摔下山谷摔坏了脑子,但染布、做衣裳的手艺一绝,笙黎族其他部落的女人都要排队求她为她们做美丽的衣裙。
“的确是这条裙子,多好看啊,我向阿扎依要了整整三个月她都不肯给我……”一个俏丽的年轻女孩眼巴巴地瞅着女子手中所捧的羽毛裙,又羡又叹。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裙子以及谢灵乔身上。
谢灵乔看看裙子,又看看女人,白皙的小脸上略带茫然,红红的嘴巴抿着,一头乌发在脑后松松以木簪束起,随意散漫。
许多人忍不住恍了神。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着:阿扎依虽然脑子不大灵光,眼光却一如既往地好,这男孩虽然不是姑娘,却比族里最娇媚的姑娘还要漂亮水灵。
叫人看了,便忍不住去亲近。
“我——我……”谢灵乔是真被吓到了,他十分不解,不好意思地冲捧裙裳献给他的女子摆摆手,“我不是姑娘啊,我是个男的……”
他不知为何有点慌,面对这场面——这不是给最漂亮的姑娘的裙子么……为什么,会给他?
他真的是个男的,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男的!没关系!”被众人称作热依扎的女子固执地又将孔雀羽裙双手捧着,往谢灵乔面前递得更近,“漂亮!最漂亮!”
她指的是谢灵乔,而不是裙子。在场的众人也都听出了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