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舟坐在沙发上低头看剧本,手里握着彩笔,看的很投入,时不时提笔写一些备注。
她的剧本其实很乱,在这种事上她并不讲究,想到了捧着纸直接就写了,歪七扭八画了一片,大概有时自己都看不懂是个什么玩意儿。
冯圆圆扭着脖子盯着她看,老板什么都好,就是实在不够活泼,她在外面满脸带笑,但私底下话非常少,而且据她观察,老板其实不喜欢笑,表情总是很冷漠。
“老板,有时我觉得,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
孔舟抬起头。
冯圆圆一边想着,继续说道:“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吧。”
孔舟:“……”
这马屁精。
“老板,你有梦想吗?”
孔舟眼皮动了一下,嗓子很疲惫,拖着音问:“怎么?”
“没有,因为我觉得您工作太拼了,我才跟了不到半年,已经觉得很难吃得消,我听说你一连两年都这个状态,这么透支,肯定是有大的目标才能做得到!”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目标?”
冯圆圆穷极大脑,她没心没肺的,胸无大志,只能想出一个理由:钱。
“不知道,我没有梦想,挺羡慕的,有梦想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吧,起码有个奔头。”
梦想……
孔舟在心里喃喃念了念。
这种空洞而抽象的词语在被赋予了活力和积极向上之后,居然也算得上美好,但恐怕也就仅限于此了。
“没那么有深度,我只是觉得,只要一闲下来,就会难受,持续工作,可能是一个睡觉的理由。”
睡觉的理由?
冯圆圆眨巴眨巴眼,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不工作才能是睡觉的理由。
孔舟又把剧本往后翻了一页:“好了,你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您不睡吗?”
“我睡不着,你睡吧。”
孔舟低头,但没有再看进去。
“有梦想,是一件好事吗?”
冯圆圆睡着了,没能回答她的话,孔舟看她平稳的呼吸,忽然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她合上书,怕吵醒她,没往床上躺,独自一人到阳台上吹风。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合上眼。
其实梦想有什么好呢?
008
刚过七点,也许是因为工作日,清吧里没什么人。吧台小哥长得不错,引来仅有的几位女顾客的目光。
门上悬着的铃铛响了,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擦桌子的服务员立即站起来:“欢迎光……”
看清楚来人,话说一半卡住了。
来人向他一点头,自己朝吧台走过去。找到个地方坐下,伸手在吧台小哥前敲了敲:“来杯酒,要不要钱的。”
小哥正向客人投以微笑,客人都是女性,他眉眼微吊正在耍帅,眼含的桃花到他这瞬间烂到了泥里,咔地甩过来个空杯子:“陈酿的空气,免费管够。”
许江习以为常,毫不在意话里的夹棒带刺:“您开店就这服务态度?”
眼前这位小哥是他中学同学兼狐朋狗友,名叫任华,是位富二代,老爸出轨在外包了个小三,年轻气盛的任大少爷毅然决定带着老妈和他爹断绝了来往,大学上一半出来打工,去年刚刚开了这间清吧。
打那之后,许江就经常跑来蹭酒。当了老板以后,这位好兄弟忽然也不大方了,时常对他喊打喊杀,可怜的服务员时不时就得卡在中间,撵他也不是,欢迎吧又怕没了饭碗,进退两难,苦不堪言。
任何看他一眼都好像会长疮:“我们对顾客当上帝捧着,对你这种的都拳打脚踢,滚,别处要饭去!”
许江啧了一声:“工商局不管吗?”
“关你屁——”事还没说出口,他脸上又突然间满载笑意,许江循着他的目光回头,原来是有位女客人过来了。
任华朝人一笑:“您好。”
女客人年纪不大,有点害羞:“您好,那个,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许江看见他嘴角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做出了副为难的表情:“不好意思,我们店有规定。”
女客人涨红了脸:“还、还有这种规定啊……”
任华十分抱歉,掏出一张优惠券:“对不起,下次给您打折。”
“谢谢……”女客人尴尬地接了优惠券走了。
许江挑起一边眉梢,朝任华眨了下眼:“任老板,你们店还有这种规定,很别致啊。”
“……”
任华:“滚!”
许江倚着吧台,半个身体都靠在上面,但似乎没用什么力,看上去虽然懒散,却并不是“瘫”着。他端起空杯子对着桌子敲了两下:“来杯酒。”
“来什么酒,还钱,你欠老子的酒钱都记着呢,白开水也不给你,该滚哪滚哪去!”
许江对各种嫌弃谩骂都免疫,皮不疼肉不痒地:“嗯,那就朗姆酒吧。”
“不要脸了是吧?”
他嘴里骂着,还是帮他倒了一杯,心里暗暗又记了笔账。
“你怎么有空,不是去新工作报到了吗,咋又回来了,怎么的,你姑终于受不了你把你踹了?”
许江没指望他能盼自己点好,不怎么在意地说道:“出差。”
片场,跳拍到中后期的剧情,妆容相对成熟不少。
这场除了文戏,唇枪舌战过后,孔舟跟对手戏的女演员还得互相抽一巴掌。
导演就“怎么抽”的问题正在讲戏。
“你们站在这个位置,一开始,孔舟离的远一点,说着说着走近了,这里的台词字面上很客气,所以目光里的‘斗’就非常重要,所有的愤恨、隐忍都只能通过眼神来表现传达。”
孔舟点头,按照导演的意思往后退了一步。
确定了两人在镜头里不会互相遮挡,导演又向她以身师范走位,边走边继续讲:“这场戏的主动权在你手里,你向她走近,激怒了她,挨了她一巴掌,然后笑了,你得知道为什么笑,是讽刺,冷笑。这里有一个从隐忍变狠的过程,再抬头,就迅速地回她一巴掌,这时候要的是冷漠、狠。”
孔舟说道:“明白了。”
打脸的戏只要有经验和技巧,不用打的很厉害,后期制作跟得上就行。
但技巧有时也会不太让人入戏,缺少了哪怕一星半点的感觉,都会失真。
导演走了过后,孔舟开始找状态,对手戏的演员站在定好的位置对她笑了一下:“一会你真打吧,我怕我狠不出来。”
孔舟抬眼,听她说完,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那就都真打吧,正好我也怕收不住力。”
“哈哈我也怕。”
小何通过朋友介绍,联系到了那部年代剧项目组的一个负责人,又通过这个朋友作为中间人,安排吃了一顿饭。
负责人贵人事忙,请吃顿饭都费了很大功夫,小何提心吊胆地伺候着,就差没把他当死去的爹供着了。
这部剧名为《过半生》,入秋开始选角,明年中旬开机,不过主角早就定下了,选也只是选重要的配角。但通过了解,这是一部群戏,人物出彩者众多,仍然值得跟进。
负责人透露的也并不多,比备案上详细了点,选角不面向大众,仅通过圈内对一些人邀请。这个项目自开发以来一直很低调,片酬给的低,要求也很多。
小何牙绷着,可别是白伺候一通吧。好在,酒确实没有白喝,负责人给了一份试戏的资料,等正式选角会通知他。
饭没白吃,小何顿时感到肝有力了不少,脂肪还能再堆一堆。
这时,他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冯圆圆打来的,一桌子人正在兴头上,没空接,他伸手挂了。
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负责人举起杯来:“这酒不错,可惜了,我老婆管的严,不能多喝。”
“嗐,”小何点头哈腰地笑着:“喝完再去周边逛逛,等酒醒了也不急,天还早呢,来我给您满上。”
“你们年轻,你还没成家呢吧?我跟你说,到我这个年纪,身体就熬不住了,家里人管的更严,沾都不让沾,我女儿上个月趁我不在家把我囤的酒都给我卖了,给我心疼的……”
“您女儿疼您。”
“哎够了够了别倒了。”负责人嘴里惋惜,手上却没有拒绝:“哎?你旁边这是新招的助理吗,呵这长得,都能出道了,小何啊别埋没了人才,嘶,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