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吧?这也没喝多少,回去认个比我大七岁的妈,你愿意?”
许江:“你就是不缺钱,作的。”
任华惊了,他也有脸说这话:“咱俩到底谁不缺钱……对,我又不四处欠人酒钱,不像某些人。”他故意拖了个长音,狠狠瞪了许江一眼。
许江:“你就这么拖着?”
任华冷静下来了,从鼻子里出了口气,说道:“我妈带我长大,他呢,小时候见不到面,离婚这些年从来没管过我,现在想起来了,早干嘛去了?老头身体好着呢,能离一次就能离两次,大不了就再生一个呗。”
许江没接他的话:“我最近总是能想起青春期那会,你爸妈还没离婚,我们家还……我们俩还在上学,每天拽的二五八万,又蠢又天真。”
任华叹了口气:“唉,今天我限号,坐车饶了点路,路过一个中学,正好是上学的点,我看那些小孩,突然觉得有点羡慕。话说回来,你真的觉得那时候是蠢吗?”
“我觉得不是。”他说道:“有些事,只有那个年纪才敢做,换成现在,你还敢吗?”
许江被他问住了,“换成现在,不是不敢,是不会。”
今晚任华没有站在吧台里,而是找了个桌子,两人正儿八经的坐下了。
因为他们俩今天脑子犯抽要喝酒,店里的服务员今天带薪提前下班,就剩他们俩。
“是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太傻逼了。”任华咂了咂嘴。
许江原来就是这个傻逼,那会他还没跟现在这样“老子知道我帅,但是要你们自己发现我不说”,而是个典型的“老子天下第一”,拽的二五八万,全世界都欠他钱的中二少年。
少爷屁本事没有,就是喜欢打游戏,打遍同学无敌手,于是觉得自己牛逼爆了,全联盟都拜在他脚下。
那时候打游戏的大环境还很差,属于毒害青少年的毒瘤,但少爷父母都是特别开放的人,只要不耽误学习,随便你折腾,翘课请家长都兜着,反正就这一个祖宗,可劲儿供着。但学校这小地方显然已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了,是男人就应该出去称霸世界!
带着这种想法,他背上行囊就离家实践去了。
眼看着马上高考了,一天翘六节课,天天住在网吧浪,父母实在忍无可忍,把他拎回去,硬是摁着过了高考。
可是试卷怎么能左右未来世界冠军的命运呢?这时候,他还真的打出了点名堂,有电竞俱乐部找上了门,请他去青训队。
这简直是走上人生巅峰、打开辉煌成就的大门,他暗自发誓,一定要证明给那些凡人看,不学习也能成就一番天地,打游戏也能为国争光!
毅然决然地迈进了电子竞技的大门,一只脚才刚踏进去,大门就无情地关上,咔地一下把他脚卡在门缝里了。
辉煌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在青训的两个月里就宣告结束。
如果让许江自己来形容,那就是井底之蛙终于爬上陆地,踩到了天地之间。
你会发现,所谓的“努力就有回报”只是一个美好的向往,现实是,不能行就是不能行,不管是外力还是自身,不可控的东西不会因为而努力变的可控。
“所谓天赋,就是你追求的东西别人生来就有,你觉得自己努力也能得到,但你却没有发现,有天赋的人也会努力,一辈子都是你不能企及的高度。”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电子竞技,不要菜鸡。
从那以后,坚硬的乌龟终于没有了壳。
033
冬季的天亮的很晚,但他们拍的是夏天的戏。
刘小若坐在大厅里,警察全城出动,还没带来消息。
封锁了所有关卡,全世界都在忙碌,只有他们父女俩无事可做,刘爸爸受不了干等着的煎熬,也出去四处打听了,留她一个人在这等消息。
警察查到了那两个拐走刘小半的人,经过侦查,找到了监控里的第三个人,找上门的时候瘦子在家睡觉,桌子上有残留的白/面。
那两个人并不是拐卖儿童的人口贩子,是倒卖海/洛/因的毒贩。
刘小半捡球的时候,误打误撞碰见了他们的毒品交易,因此被他们带走。
“这个孩子……”
头儿捏住警员的肩膀,摇了摇头。
他们刚好到了大厅里,刘小若抬头站起来:“找到了吗?”
头儿轻轻摇头:“还没,我们会努力的。”
刘小若却波澜不惊,眼睛灰蒙蒙的,看向大门外,天亮了。
刘小若说:“找不回来了。”
好一阵许江和任华都不讲话,只闷头喝酒。
许江想起来一个人,那个人和他不一样,即使受到无数挫败,但却从来没有回头放弃,像一团燃烧不尽的火种。
永不言败的人虽然傻,却让他有些羡慕。
酒精其实是很奇妙的东西,它会麻醉神经,却能舒张思想,当酒意上来,就把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铺开。许江哑然,原来真的有人会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梦想一往无前。而他早已经麻木了。
他猛灌了一杯酒,酒杯和桌子碰撞,咣当一声。
“砸了三百多万,全被撤了。”
任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许江没管他听不听得懂,只顾自己说。
“拍这部戏的时候,孔舟腿摔伤了,疼的睁不开眼,从来没抱怨过。”
他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后来她爷爷去世,我当时在楼道里抽烟,她抱着马桶哭。”
许江深吸了口气:“她从来不跟我抱怨。”他顿了一下:“我有时候在想,她哪怕跟我抱怨两句呢?”
任华插不上嘴,索性就没说话,安静的听他说,许江的声音好像裂了一道口子:“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像三年前,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们离我而去……”
任华沉默,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捏了一把。
许江说着,所有的不甘和无助一涌上头,手臂青筋凸起,想要抓些什么又无从抓起,拳头攥到极致,无可奈何地放开,手指抠的桌面发响。
他朝胸口猛地锤了一下,仍然觉得没能抓到痛处,没能把哽着的东西给锤出来,觉得不甘心,又狠狠砸了两下,抵在桌边低声呜咽。
他开始用额头撞桌子,起初只是无力发泄,然后越撞越狠,脑袋没命似的地往上面砸,好像恨不得把骨头砸碎了才罢休。
任华见状,连忙上去拉他,一边拉一边试图把他从醉酒的疯魔中叫醒:“许江!”
对比他,许江简直喝成了个疯子,没有点人样,他拽了几下居然没拽动。
他这口气不知道卡了多久,咳不出来,咽不下去,不声不响地哽在喉咙里,如今被酒精一层一层的从皮肉里往外扒,彻底疼到了骨子里。
他低声嘶吼着,滋生出的无数条怨愤还在不断地吞噬理智。
任华有点累了,松手停下来,打算歇一歇再换个方向把他拖走:“这些年你闭口不谈,一开始我还担心,后来时间久了,以为你已经放下了——祖宗,你消停点!”
任华按着他把他往外拖。许江已经迷糊了,神志不清,任凭他生拉硬拽,硬是雷打不动。没办法了,只好抱着他硬往外扯。
“别管我!”神智之外,许江本能地想要挣脱,不肯就范,肩膀使劲拼了命的朝后撞,两手并用要把他推开,挣扎了好一会,才终于撬开了任华的胳膊,浑身用力一顶,将他撞了出去。
酒劲上头,他推开任华以后自己也没站稳,踉跄向后倒,正巧撞到桌子角,顿时疼的蜷缩在地。
这一下磕的不轻,许江动弹不得,也叫唤不出声来,只能龇牙咧嘴地小心挣扎。疼着疼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痛苦和笑声搅弄到一起,糅合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狰狞:“我他妈就是个弟弟!”
过了一会,终于缓过来了,任华就蹲在旁边,不敢碰他:“怎么样?能动吗?我送你去医院?”
许江瘫在地上,挤出两个字来:“没事。”
“没事?”任华半信半疑:“我带你去医院,不行我……”
许江有些虚弱地打断他:“让我躺会儿。”
“你确定没事?”
“死不了。”
任华听了这句,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一下瘫倒在地上,脸朝着天花板怀疑人生:“我他妈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我不管,你今天砸的酒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你也得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