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良才笔尖猛然一顿,在宣纸上洇开个豆大的墨泽,他头也不抬,道:“说了多少遍,让她回去!”
小厮被他劈头盖脸吼了一声,颤着弯下身子,小声道:“可、可她怎么也不愿……”
“你是聋了吗?!”
杨良才猛然站起,“哗啦”一声将桌上笔墨纸砚尽数倾扫在地,五指拢得死紧,厉声道:“让她出去!!”
小厮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磕了好几头,然后快步跑出了房门。高梁之上的两个人瞧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夏知桃冷声道,“我们跟出去看看。”
张狂乖乖“嗯”了声,她稍稍抬起手,五指间灵气四溢,无数花瓣将两人层叠包围,一霎间,便消失在房梁阴影之中。
一片浅色花瓣犹自飘落,自微掩窗栏中溜出,被寒风卷了几卷,落在斑白发间。
古瘦五指搭上鬓角,将那片花瓣轻柔拾起,老人颧骨高耸,双颊消瘦,依稀能窥见年轻时的貌美模样。
她眼神温柔,轻叹道:“你不是最喜欢后院那棵杏花么?仔细想想,也该是开花时候了。”
老人将落花捧在掌心,轻声说着话,而就在不远处的墙壁阴影处,大片花瓣簇拥而至,描绘出两个身影。
张狂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不过是最为简单的移行术,都使得颇为吃力。
她步伐一个不稳,身形不自主地向下栽去,原以为会磕到墙上疼一下,却蓦然被人挽住肩膀,落入了个温暖的怀抱中。
她靠着对方的肩膀,整个人都傻了,双手错愕地顿在空中,慌张地屏住了呼吸:“我、我——”
一个温柔声音落在头顶,不急不缓,细密而绵长,呼吸逐渐灼热,烧得喉咙干哑,蔓开一片虚无缥缈的烫。
“…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张狂:本座身为魔教教主,坐拥岐陵十几座大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正道见了我都得绕道走——啊知桃抱我了!
【感谢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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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感谢“钢铁硬汉白某人”小可爱每章雷打不动的一个雷,《教主》连载期间就一直有看到,换了ID还是认出来了哈哈哈,真的特别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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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罄笔 2
“没、没没事!”
张狂慌忙想站起身来, 结果陷得越深, 鼻尖抵着温软肌肤, 脑子“轰”一声炸开,声音颤得快要听不见:“对、对不起。”
夏知桃揶揄道:“分明是我抱的你, 你道歉干什么?”
张狂扶着她胳膊, 身子稍稍直起来一下,恰好撞见夏知桃笑着的眉眼, 耳廓处猛然窜上层层叠叠的红, 又呆住了。
乌发披落脊背, 顺着肩膀垂下几缕,她眼睛湿润,似一块浸在水中的黑宝石, 清澈而明亮。
夏知桃“扑哧”笑出声,稍稍侧过头来, 眨了眨眼睛:“好看么?”
张狂愣了好半晌,终于反应过来, 连忙端正站好, 欲盖拟彰地扯了扯自己衣袖, 不敢说话了。
夏知桃心中失笑, 不慌不忙地收拢五指,轻轻摩挲着指腹,贴心地帮忙转移话题,道:“张狂,你看那边。”
张狂顺着方向看过去, 见到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身子佝偻、步履蹒跚,执拗站在大门前,怎么也不愿离去。
不多时,“吱呀”一声细响,厚重木门被掰开一道缝儿来。
杨良才那小厮探出半个头来,叹了口气,道:“温奶奶,您别等了,回去吧。”
温奶奶见终于有人应了,混浊瞳孔亮了几分,颤颤伸手想要去握小厮,对方却将门缝合小了些。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也不是大人做的,”小厮神色为难,“您这样天天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
老奶奶扶着门栏,宽大衣袖下,皮肉贴着骨头,消瘦得一折就断,“那事虽与杨大人无关,可我姑娘这多年情谊,为何连来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这…这……”
小厮结巴着不知说什么好,模棱两可,道:“可大人已经娶亲,若是…柳小姐怕是会觉着…不太好。”
比起杨良才之前的态度,小厮明显对那苍老妇人是有些同情的,但奈何他也不过是下人罢了,做不了什么。
听对话,老奶奶应该不是第一次在门口等着了,之前好像来过很多次,但不是被人轰走,便是被关在门外,小厮这愿意和她说上几句话的,还是头一个。
张狂聚精会神地听着,神色认真无比,甚至没看到夏知桃笑着瞧了自己好几眼,注意力全部都在那两人身上。
“人家老人好不容易来一趟,连个门都不开,”张狂挽着袖子,愤愤道,“我不管他做了什么,今天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夏知桃凑过来,胳膊压着她肩膀,抬手一指:“奶奶要走了,你是揍人,还是去安慰一下人家?”
不得不说,教主大人的心思已经被她摸得透彻,夏知桃语音刚落,张狂便愣了愣,为难道:“…先去看下老人吧。”
“嗯,我也是如此想的,”夏知桃点点她鼻尖,声音含笑,“左右那杨良才又不会跑了,之后再揍也不迟。”
念着张狂身子不好,夏知桃说什么也不让她再用灵力了,两人索性也不隐藏身形,从暗处走了出来,远远跟在老人身后。
七拐八拐,古老巷子层层叠起青砖的墙,将日轮遮掩了大半,降下沁着水汽的冷。
出乎两人意料的,老奶奶居住的宅子竟然十分精美齐整,门处还端端正正地候着两个年轻侍卫,见老人回来便急忙迎上前去,搀扶着她进了屋子。
张狂屈指敲了敲墙壁,指尖攒了几片花瓣,认真道:“我带你进去?”
看着这孩子殷勤无比的态度,还有那亮晶晶的乌墨眼睛,夏知桃总有种“啊,躺着当咸鱼就好,什么都不用做”的感觉。
她耸肩笑了下,道:“你觉得,如果我们直接询问一下老人家,她会与我们说么?”
张狂不解道:“可我们人地生疏,与她非亲亦非故,又该怎么博取信任?”
夏知桃凑过来,抬指点了点她眉心,眼角弯出一个笑来:“这就得看你的了,仙尊大人。”
。
青铜环扣被人拾起,轻轻扣了三响。
老人平时孤僻,唯一的亲人也早已离去,寻常不太可能有人来访,侍从疑惑着拉开门,便被吓了一跳。
只见门外站着两位清雅出尘,眉目如琢,似自水墨画卷中走出的姑娘。
两人皆以白绫束发,披着无一丝杂色的白锦衣袍,站在略昏暗的青砖小巷之中,披皎洁月华,踏霜雪而来。
其中一人缓步上前,笑意温柔,客气有礼地询问道:“请问公子,这可是温家?”
侍卫呆呆地愣了半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颤声道:“二,二位是——”
“无需慌张,吾等皆为崖山之人。”
那人笑了笑,挑眉望向身后站着的人,不紧不慢道:“吾身后这位大人,便是有着逾万仙龄,号岐陵居士的小狂仙尊。”
小狂“仙尊”:“…………”
侍卫虽然从未听过这“小狂仙尊”这名讳,但大名鼎鼎的崖山还是知道的。再加上看两人衣着古雅、气度不凡,想必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不由得恭敬了许多,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道:“晓邝(小狂)仙尊,您不远万里而来,可是有要事在身?”
只见身后那“仙尊”紧绷着脸,眉眼之间似是覆着霜雪,似个冰雕一般的美人儿。
若是凑近看看,还能瞧到她愤愤拢着五指,咬着点下唇,面颊鼓起一点,像只生气的小仓鼠。
夏知桃一看她这小模样就想笑,特别想伸手捏捏对方脸蛋。但架子还是要摆的,戏也是要演的。
张狂演技是真的烂,一说话就能露馅,偏偏自己还不自知。于是夏知桃帮她寻了个最简单的角,扮成个高高在上的仙尊,只要安静美丽地发呆,剩下的便交给自己了。
“小狂仙尊已非凡人,不喜言辞,”夏知桃笑盈盈道,“这位公子若是有事,亦或是有任何疑惑,直接问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