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神色一僵,手中瓷杯“哐当”砸在桌子上,惊恐不已,颤声道:“什么?”
前半句她还觉得挺有道理来着,结果后半段发展无比迅猛,宛如泥石流崩塌,让教主大人措不及防。
“教主你别慌啊,”锦漓风轻云淡道,“肯定得夸张一丢丢,才能让那人死心,老老实实地交出钱…哦不,才能让那公子有机会另寻佳人。”
夏知桃在一旁笑得前仰后翻,手肘搁着椅背,看张狂满脸迷茫,有心逗她一两下。
她挑眉看向对方,伸手拾起一缕墨色长发,声音绵软,悠悠揶揄道:“你看你,还说自己生得不好,结果随便出去走一圈都能摘个十多八朵桃花。”
张狂把自己摔掉的小瓷杯拾起来,默默地扶正了摆在桌上,委屈道:“知桃,我没有……”
锦漓笑嘻嘻道:“总之,感谢教主大人,让我坑来了一车东西!”
正罗衣淡然喝茶:“甚好甚好。”
秦之面色变化莫测,似是想开口说话,却根本插不进融洽气氛,最后一拍桌子,扔下个“明早卯时摆阵”,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几人又坐了会,见天色渐晚便回房歇息。夏知桃劳烦小二运一桶热水到房中,顺便拿些清理伤口的酒精过来。
嘱咐小二后,她几步踩上木制阶梯,一眼看到正准备推门进去的张狂,淡定地一伸手,拦住对方不给进去。
夏知桃抱着手臂,半倚在门前,眉眼蔓出一个笑:“教主,今晚能来我这一趟么?”
作者有话要说:张狂:(仿佛没有复习却忽然被点名上台做题的高中生)!?!?!?!
【引用】
①:“可见之物,可感之事,皆为心瘴。”——摘改自《无常经》,“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物事皆空,实为心瘴。”
第44章 云岫 3
张狂呆了一呆, 道:“唉……”
话还没说完, 她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 耳尖忽然腾上缕红晕,衬着冷玉般肤色, 仿若雪中落了一点梅。
张狂踌躇好半晌, 谨慎道:“但天色太晚,打扰到你歇息便不好了, 若是有事, 可以明早再商议。”
夏知桃凉凉看她一眼, 道:“那你伤口怎么办?又打算随便擦点草药,乱七八糟缠两圈就完事?”
她一眼命中靶心,张狂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 登时便噎住,无辜地眨下眼睛, 不敢出声了。
锦漓非常有眼力见,早就吩咐了掌柜将她们两人的房间紧挨一处, 就隔了一面墙, 声音大点对方都能听到。
“你别想躲, 乖乖进来吧。”
夏知桃直起身子来, 拉开自己房门,不由分说地把张狂给推进去,然后再淡定地反扣门锁。
张狂自打进来后便慌张地不得了,脊背挺得笔直,面容隐没在腾腾白雾中, 只能隐约望见一双极好看的眼睛。
似乌墨晕染,明朗如星。
夏知桃把张狂摁再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冲对方莞尔一笑:“来吧,先将黑袍褪了。”
张狂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夏知桃又是一笑,不为所动,淡声道:“我可以随便看,想怎么看怎么看,黑袍却是一定要脱的。”
末了,又悠悠催促一句:“愣着干什么,赶紧的。”
张狂脱黑袍还挺利索,但之后便死都不肯动了,紧绷在木椅之上,神色如临大敌,十足十地严肃认真。
“这么紧张干什么,”夏知桃笑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虽然有身为读者的“剧透”优势,但灵力方面,夏知桃不久前还是筑基,试炼大会后才修的金丹境界,可没法和本书第一大BOSS对抗。
然而,大BOSS正惴惴不安地坐在她身前,目光躲躲闪闪,十分心虚。
张狂摇摇头,半晌,又点点头。
她犹豫着,慢吞吞道:“其实真没什么,也不疼…就是看着可怕了些,可能会吓到你。”
像是被一根细小的针埋入心肺,夏知桃心中一阵刺痛,轻声道:“不会的。”
她在张狂身旁蹲下身子,稍稍抬起头来,眉眼认真,声音温柔:“我帮你挽起袖子,好不好?”
张狂乖顺道:“嗯。”
夏知桃弯下身子,五指覆上袖口,小心翼翼地向上推去,而张狂一声不吭,安静地坐着,任她动作。
血肉纠缠着黑衣,挽起袖子的同时,也硬生生地将伤口重新扯开,翻出未曾愈合的血肉。
张狂极轻地颤了一下。
她手臂上被利刃划开几道豁口,伤口狰狞不堪,血泽浸透了黑衣,肆意蔓延着,早已干涸成深棕颜色。
伤势怵目惊心,让夏知桃一阵难受:“为什么放任不管,还跟着我们走这么久?”
张狂注意着她神色,心中懊悔,暗道自己就不该跟着进来。
夏知桃将毛巾浸入小盆中,汲满热水后,卷作一团仔细握着,齐劲一拧,水珠便满溢而出。
细白肌肤上覆着层透明水泽,水珠顺着指节缓缓向下,“滴答”落入盆中,蔓开一圈圈互相重叠的细小涟漪。
“你过来一点。”夏知桃轻声道。
温热毛巾覆上肌肤,将干涸血泽一点点洗去,露出一双略有些苍白,修长而干练的手来。
夏知桃原本以为张狂不怕疼,或者感受不到疼,结果今天才发现,恰恰相反,这小孩对疼痛异常敏感……
只是,总喜欢忍着罢了。
夏知桃帮她上药时,张狂疼的浑身都在发颤,修长五指用力攒着,骨节一根根紧的分明,苍白肌肤下隐约可见青痕。
明明都这样了,张狂却愣是却一声没吭,硬是将血气尽数吞咽入腹,只有眼角红的厉害,像是被人欺负紧了。
“你还好吧?”夏知桃毕竟不是专业医者,包扎技术不太好,一路都是心惊胆战的,“疼你就说。”
张狂摇了下头,眼睛蒙着层水雾,好半晌才细弱地答了一句:“没事。”
夏知桃实在下不去手了,心纠结的一塌糊涂,她长长叹了口气,将药膏绷带什么的暂且放置一旁,五指捧了些清水,仔细洗净双手。
张狂垂头道:“对不起。”
“等一下,不是,你道什么歉呢,”夏知桃好气又好笑,“你等等,我找个东西。”
她低下头,翻着自己衣衫口袋,张狂缓了片刻,偷偷摸摸地去看她。
夏知桃上下翻了半天,自口袋中摸出个用油纸包裹着,细绳束紧的一枚小小圆珠来。
张狂好奇地探过头来,瞧着夏知桃手心间的东西,眼睛亮了一亮。
她小声道:“梅子糖?”
夏知桃笑道:“包的这么严实你都认得,对,确实是梅子糖。”
之前逛街的时候,夏知桃顺手买了一大把,没想到这么快便用上了。她给对方塞了一把糖,张狂高高兴兴地接了过来。
比起刚才的精神紧绷,张狂放松了许多,歪头坐在木椅上,捧着一堆糖果,眼角眉梢掩不住的喜悦神色。
她用指尖捻着一颗梅子糖,在光下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宝贝似的,全部藏怀里去了。
……就知道她不会吃。
夏知桃默默叹口气,早就料到了这一出,手心间还留了最后一颗。
她将细绳拉开,薄油纸间躺了一枚小小的,沾着些许雪白糖霜的梅子糖来。
夏知桃道:“你靠过来些。”
张狂依言挨过来,身上拢着一股浅淡木药香,墨染长发挽在耳后,顺着肩膀垂落几缕,眼神柔软又乖巧。
夏知桃将糖塞到她嘴里,油纸叠了叠拢在手心,眉眼蔓出一个笑来:“给你的。”
“……唔。”
张狂腮边鼓起一个小球来,鸦睫柔顺垂下,细密纤长,被明亮烛火一映,似铺了层晶莹焦糖。
她安安静静地含着糖,也不敢去咬,梅子糖从左侧转到右侧,咕噜噜转了几圈。
夏知桃瞧着对方,越看越可爱,越看越赏心,伸手揉了把她头发。
张狂乖巧地让她揉,黑葡萄似的眼睛转了转,声音含糊不清:“很甜。”
“嗯,我想着也是很甜的。”
夏知桃弯眉笑了笑,道:“伤口感觉好些了么,还是很疼么?”
“还是很疼,”张狂软声道,指了指手臂,“这里,”又指了指肩膀,“这里,都很疼。”
夏知桃笑道:“唷,刚才凌然悲壮地不肯出声,晓得我心疼,就开始得寸进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