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她生来便如此高不可攀,凌驾于众生之上。
说完话后,光晕仙尊身形顷刻消散,还不忘把夏知桃从高台上带下来,放置于几位峰主面前。
诡异的是,光晕如此吩咐,众人却并没有即刻动作,而是面面相觑,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师姐——”
一人向着自己冲了过来,像是一串细小铃铛叮当摇晃,猛地栽自己怀里。
虽然一路跑一路喊,声势浩大,她抱着自己的动作却轻柔至极,极为小心地圈着夏知桃腰际,恪守分寸,不敢有一份逾矩。
张斓低垂着头,喃喃道:“没、没事就好,我……”
这两个时辰,她可谓是分外煎熬,又急,又恼,又失落,只痛恨自己怎就如此没用,不能帮到师姐什么。
夏知桃由着她抱,伸手揉了揉对方毛绒绒的脑袋,哄道:“抱歉,让你担心了。只此一次,之后我都和你一起,好不好?”
张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白玉似的小脸腾地红了。
她放开夏知桃,结结巴巴地说道:“真的吗……不!不用的!不用因为我而如此——!!”
夏知桃笑道:“你想到哪去了?”
光晕仙尊走了,正罗衣便也站起身来,夏知桃见他伤痕累累,不禁问道:“正师尊……”
正罗衣勉强地笑笑,声音温柔:“多谢,若不是你协助仙尊修好阵法,我恐怕还被囚困其中。”
他应是伤的极深,声音略有不清,混杂着几分模糊的血气。
“您歇息下吧,”夏知桃看着他白衣上怵目惊心的血迹,小心翼翼道,“多亏了仙尊悉心指导,阵法应当不会再度失控。”
小师妹听了这话,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模样,她躲在夏知桃身上,嘀嘀咕咕,小声嘟囔了一句:“悉心指导?”
因为不同峰的缘故,张斓平时能见到师姐的机会寥寥无几,好不容易见上几面,却总是不长久。
那仙尊肯定是故意的,把师姐困幻境中这么久,二人世界,独处了整整两个时辰!!
张斓现在就跟瓶碳酸汽水似的,咕噜噜冒着小气泡,还是酸柠檬味的。
夏知桃不知道她在脑补什么,揉揉张斓脑袋,神色严肃了些,道:“弟子技艺不精,只能大概将阵法摆回原样。”
她复述了一遍光晕的嘱咐:“具体细节,可能还是要秦师尊来修复——”
“秦师尊”三个字刚说出口,正罗衣面色忽然惨白一片,唇上没了血色,整个人像是片枯叶般,摇摇欲坠。
夏知桃反应也是极快,立刻截了话端,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心头的不安却越发强烈。
“正峰主,你别逞能,”惊堂峰皋则长叹一声,抚着苍白长须,缓缓道,“玉弯弟子,送你们师尊回去。”
锦漓招呼着几位师兄师妹们,搀扶着正罗衣走了,但大部分玉弯弟子们还留在白玉坛之上,包括某位窝在夏知桃身后不吭声的小师妹。
烽落涯瞥了老人一眼,道:“皋峰主,掌门不在,这事你怎么处理?”
皋则顿了顿,淡声道:“织鹤峰,大弟子,二弟子出列。”
随着皋则的声音,两名身着白衣的弟子们站了出来,单膝跪地,默不吭声。
“按理说,峰主应由前任峰主指派,或由掌门推荐,选票择出——但此时情况特殊。”
皋则沉声道:“这三天,你们暂且接管织鹤峰事务,若有拿不准主意之处,可以来惊堂峰寻我,槿华峰主也会过来帮忙。”
两位弟子低头称是,夏知桃注意其中一人的头格外低些,声音也有几分沙哑,压抑着什么。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却又有着隐隐预兆的结果。
秦之身为掌控幻境之人,却迟迟没有出现,正罗衣面色苍白,皋峰主让大弟子暂时接管事物。
种种迹象是否意味着,秦之因幻境身负重伤,亦或者她被囚困其中,再也无法出来?
见惯了玄幻之人呼风唤雨的本事,夏知桃下意识地觉得他们无坚不摧,但她似乎冥冥之中忽视了——
比起现代的暗潮汹涌,这个世界没有丝毫掩饰之意,将其暗面赤.裸裸地剖开来,暴露于日光之下。
“……师姐。”
衣袖被人拽了拽,夏知桃转过头来,轻轻揉了下张斓脑袋,道,“怎么了?”
张斓有些心绪不宁,她望着大雾弥漫的织鹤峰,小声道:“师姐,我或许知道那篡改幻境之人会是谁。”
第30章 孤山 2
“你知道么?”夏知桃谨慎地望了眼周围, 道, “等下, 我们回去说。”
她信任小师妹,但对其他人可就未必了。这世道并不是非黑即白, 而崖山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
“其实我也不确定, 就是有点感觉。”张斓乖巧点头,诺诺补充了一句, “不过, 我猜人向来猜不准的, 老是弄错。”
……看的出来。
张斓对自己从来毫无掩饰,跟张白纸似的,只要悉心留意下, 便发现这小孩什么都藏不住。
夏知桃笑道:“没事,你师姐是老江湖了, 我来帮你分析。”
张斓兴高采烈:“好!”
夏知桃也不知道什么地方算是安全,干脆拉着张斓去了自己木屋里。
之前一直与光晕仙尊呆着, 感受不到南柯谣的可怕之处, 听了张斓的叙述后, 夏知桃才一阵颤悚, 心中后怕:
真实发生的事情,比她想的要更加糟糕。
根据张斓所说,就在夏知桃进入幻境一个时辰后,笼罩着织鹤与玉弯峰的白雾逐渐消散,幻境范围也削弱了不少。
夏知桃心中推算片刻, 自己那时应该刚移开闯入者添加的阵法,并在师尊指示下暂停了南柯谣。
崖山几位峰主后来赶到,见阵法散了,刻不容缓,立马动身进山找人。
弟子们一看——哇塞,惊堂峰主皋则来了,烽落涯来了!天呐峤琥峰主也在!
众人顿时又惊又喜,霎时找到了顶梁柱,乱哄哄地跟在峰主们后面,还有不少其他峰的弟子们也过来凑热闹。
谁知道,一群人冲到峰顶之后,先见到的,却是伤痕累累,撑着剑跪在地上的正罗衣师尊。
他神色茫然,长剑之上血痕遍布,怔怔地望着主殿高台,喉咙像是被扼住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众人顺着望过去,只见那高台之上浓烟四溢、热浪翻滚。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尘灰焰火。
“起火了——!”
有弟子如此喊着,但织鹤峰向来水雾弥漫,大殿建材也多为玉石,又何来可燃烧之物?
火光幢幢,充盈着厚重白雾,一吞一吐地透着滚烫火息,将赤橙色泽一笔笔抹至虹膜之上。
分不清,究竟是雾中燃起了火,还是大火将白雾熔的四分五裂。
“等一下,难不成……”
夏知桃听着张斓的描述,面上少了几分血色,几乎有些不忍听下去。
“对,”张斓留意着她神色,小心翼翼道,“峰主们面色不太好,连忙上前灭火,正罗衣峰主也踉跄冲了过去。”
夏知桃问道:“然后呢?”
“木槿峰主将我与其他弟子拦住,不让过去。”张斓道,“但其实,大家都看到了。”
火光熄灭,浓烟飘散之后,便只余了刺骨的冷。
正罗衣跪在白玉阶前,衣袍上满是余烬,臂膀之间拢着一团模糊不堪的黑灰。
风一过,便卷起了些尘沙,他伸手去抓,五指间却空落落的,那黑灰没入指尖,顺着风流走了。
毕竟只是听人叙述,夏知桃并没在现场,还是有些没实感。
但光晕仙尊——她如此喜爱、信任秦之,却殊不知自己那伶俐的徒儿,已经葬身于她亲手设下的幻境之中。
她还以为对方活着,以为对方会一如既往,好好地守着南柯谣。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
“大致经过便是如此,之后我们被带到了逾白峰上。”
张斓总结道:“晚些时候,皋峰主来告知我们,说秦师尊的本命灯熄灭了。”
崖山十三位峰主,与所有通过试炼的入门弟子,都会在万宗堂之中点上一盏本命灯。
人活灯燃,人死灯灭。
世事一贯如此。
夏知桃叹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头,轻声道:“那你之前的怀疑之人,可以与我说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