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三大反道勤勤恳恳、矜矜业业,每天烧杀掳掠,见着崖山之人恨不得往死里揍,为反道名声添砖加瓦。
张狂这人倒好, 作为魔教教主,天天就知道宅在岐陵里头睡觉,完全没有一点反道之首的自觉性。
只见那醉汉疲态颓然,横七竖八地瘫坐在一座孤坟之上,一口接一口地饮着酒,吆喝着不成调的错乱字句。
“难得教主来一趟……”
他嬉笑着,神色被掩埋在脏乱胡须之中,哑着嗓子道:“要不拿点好东西出来,便是我山庄招待不周了唷。”
声音拖得绵长,被喉腔酒气撞乱了尾调,听着有些模糊不清。
锦漓小声道:“这人干什么啊?”
柳绫冷笑道:“一个醉汉罢了,稀里糊涂地不知在说些什么鬼话,吵吵嚷嚷地惹人心烦!”
说着,魔气聚拢指尖,缠绕着锋寒袖箭,眼看着就要径直射出,毫不留情地洞穿那醉汉眉心。
夏知桃眉心一跳,急忙伸手挡住了柳绫,道:“少主且慢,先听听这人怎么说,还请您稍等一下。”
柳绫迟疑着停了手,神色微有不悦,五指间仍攒着几枚袖箭,不耐烦道:“杀个人都不许了?”
张狂道:“你没听到?”
汹涌灵气一拥而上,裹挟着浩然威压,柳绫身子猛地一颤,被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寒意寸寸蔓上筋骨,将她脊梁弯折而下,柳绫颤悚着抬起头,便见张狂平淡地望着自己。
乌墨瞳孔中一丝情绪也无,张狂声音很轻,漫不经心道:“让那人说完。”
柳绫根本说不出话来,甚至连身子都动弹不得,直到确认她不会再贸然出手后,张狂才不露痕迹地撤了威压,让柳绫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只见那醉汉捧着手中酒缸,直起脖子痛快灌了一大口酒,连带着胡须都被浸满水意。
“来这一趟最不能错过的,便是我们这铸剑山庄了,”他含糊不清道,“上好的剑哪,每把皆是顶尖——别处寻也寻不到!”
醉汉似是无视了几人一般,自顾自地向下说去:“这天下哪有和咱山庄一般,能造出剑灵的?没有!”
夏知桃悄悄与张狂道:“我觉得,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张狂若有所思,点了下头。
醉汉吐出口浊气,继续道:“这剑灵啊最是忠义,一旦认主后,便是至死不渝,连主人遗骨都寻的到,更别说存活的血亲之人了!”
——剑灵,血亲,和遗骨,
夏知桃觉得自己约摸能够猜到,这位铸剑山庄的前仆从,想要暗示她们什么了。
之前千仞锏带来消息,说铸剑长子“走火入魔”死亡之后,独女也跟着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长兄遗骨就埋在山庄的葬剑冢里,如果能寻到其佩剑的话,说不定能通过所谓剑灵,来寻到那失踪的独女。
夏知桃隐隐觉得,如今两名庄主接连死亡,很有可能便是那独女所为,在给自己惨死家人而报仇。
。
她小声和张狂说了,没想到对方想法不谋而合,也听出了醉汉言语中藏的玄机。
“他不能直说,”张狂凝神道,“难道在这乱坟岗中也需得谨慎么?”
夏知桃斟酌道:“小狂你可能了解不深,但这铸剑山庄在正道之中,地位却是不一般的。”
别说铸剑山庄了,正道同盟之中有名有姓的势力起码有数十个,但张狂她除了崖山一个都不知道,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是么。”
不论灵修,妖族,亦或是魔修,一把称手兵器都必不可少。而铸剑山庄之所以闻名遐迩,能在这天下有一分立足之地,便是因了其天工巧匠般的铸剑技艺。
万物有灵,不外乎兵器。
但正如那醉汉所说,世上没有任何门派能像铸剑山庄一样,造出听从指令吩咐的武魂剑灵。
“是啊,面子可大了,比那劳什子白鹤堂还要傲气,”柳绫嗤笑道,“吾等反道就不说了,哪怕同为正道,都得一恭三敬地去求人才行。”
醉汉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口中不止嬉笑着,举止疯疯癫癫,嘀咕着几句不成调的语句,望着都叫人有些害怕。
“这人应该是铸剑山庄之人,类似于家仆亦或是管事,极有可能牵扯到十五年前长兄的走火入魔之事。”
夏知桃思忖道:“如今躲在乱坟岗之中,也许无家可归,也许为了躲避追杀之人。”
张狂很是不解:“既然这事拖了足足十五年,他为何不寻其他人?正道也好,反道也罢,何必找上我们。”
她瞥了眼躺卧着的醉汉,无奈道:“况且他都认出我身份了,怎么就认定我会帮忙?”
夏知桃也有点没想通。
天下正道反道何其之多,可这位装疯卖傻,沦落乱坟岗的前任家仆,为何不寻正道哭诉冤情,不寻反道报仇雪恨,等了十五逾载,忽然便与被牵扯进来的张狂寻求帮助?
都说魔教教主实力深不可测,性情阴晴不定,怎么想都不会是一位好说话的主子,别说帮忙了,一刀将人砍了都有可能。
“管他呢,”锦漓从来就没纠结过,大咧咧道,“反正顺藤摸瓜走下去,肯定能寻到什么。”
见醉汉一幅人事不省的模样,几人商议片刻后,便掉头往回走,打算先回山庄附近找找关于遗剑的线索。
众人走出许久之后,那醉汉忽然睁开眼睛,独眼之中满是血痕,仰天笑了一声。
他抬手覆在独眼之上,笑得踉踉跄跄,一个不甚,猛地踢翻了足旁的酒缸。
“哐当”一声,酒缸砸得粉碎,登时澄澈清水四溢流淌,顺着埋骨之地一路蜿蜒向下,没入腐朽土壤之中。
独眼之中目光清明,哪有一丝一毫的酩酊糊涂。
分明自始至终,便是清醒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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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长兄遗骨埋在葬剑冢之中,那他佩剑会不会也在其中?”夏知桃思忖道,“岂不是要回铸剑山庄一趟。”
柳绫不赞同,道:“你疯了吗,崖山三名峰主全在剑庄,怎么瞒天过海,在他们眼皮底子下去葬剑冢?”
锦漓也犹犹豫豫:“虽然我们可以去和峰主说,但我觉得吧,可能没什么用……”
正道必定偏袒铸剑山庄一方,就算对方真的做出了弑亲之举,怕也会碍于剑庄情面,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真相匆匆敷衍。
再者,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时间跨度太过久远,证据怕是早被尽数销毁,而知情者死的死,疯的疯,甚至连在乎的人都不剩下几个。
她们这般刨根问底,一点点探下去寻到的事情,又能对活着的人造成什么影响?
几人看着半山腰的剑庄,商议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有些一筹莫展。
柳绫道:“其余两个峰主也就算了,关键十三峰中位列第二,峤琥峰主琥闻尘也在,这种情况下潜入剑庄无异于自寻死路。”
她倒也干脆利落,直接打退堂鼓准备走人:“我可不跟着去了,你们好自为之。”
“区区三个峰主而已,”张狂瞥她一眼,淡声道,“怎么,这就怕了?”
柳绫:“……”
她努力抑制下自己想打人的冲动,关键是就算冲上去了,也只能被对方按着揍。
辛辛苦苦埋了一堆眼线只为寻到张狂,结果这个乖宝宝就知道和着夏知桃跑,她还跟着干什么,不如回千仞锏喝杯茶消消气。
话虽如此,柳绫还是勉强多说了几句,表示千仞锏可以暗中帮着扰乱点视线。
但那是在琥闻尘不在的前提下,若真要和他对上,她可就领着千仞锏全部人撤退,不会有丝毫犹豫。
“教主大人,你真要去么?”锦漓晃着腿,有点担忧,“毕竟是三位峰主诶。”
张狂顺口道:“剑庄算什么,我崖山都随便进……”
看两个人都默默看过来,张狂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漏嘴了,马甲岌岌可危,心中暗道不好。
她顿了顿,偷偷扯开话题,道:“剑冢内危机四伏,定然有剑灵镇守,我护着你们会好一些。”
锦漓思考片刻,提议道:“要不你就和师妹去,我去帮你们拖着峰主。”
她还挺有计划,说起来一套套的:“峰主们肯定都在一起,到时候我就死死拖着师尊的腿,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不让他们往剑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