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莲楼还在想着她身手:“你吃着散功之药,倒还挺利落……我姓岳,你叫我岳莲楼吧。”

“岳大侠,你能去一趟烨台么?”女人说,“我想找一个孩子。”

岳莲楼心中一动:“女侠,你是谁?”

“我乃莽云骑将军,白霓。”女人一字字道。

***

贺兰家的新房子颇大,陈霜、阮不奇和靳岄都有了单独的房间。贺兰砜睡前在靳岄房前徘徊,问他要不要过去同自己一块儿睡。问多了两次,把卓卓吵醒了,卓卓抱着枕头被子过来撒娇,要二哥陪自己睡觉。

贺兰砜只得把她抱走。陈霜还未回来,阮不奇问靳岄:“那你要同我一块儿睡吗?”

靳岄匆匆摆手,阮不奇笑道:“好,我也出门逛逛去。”说罢翻身上瓦,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瞬息间便没了踪影。

靳岄左右睡不着,干脆去贺兰砜房间里陪卓卓玩。阮不奇教卓卓捏泥人,教她用泥人来做戏,什么嫦娥奔月、曾子杀猪,乱七八糟的,一团分不清形状的泥丸子在卓卓手中,有时候是月宫的兔子,有时又成了曾子家的小猪。

卓卓越玩越高兴,贺兰砜和靳岄却都有些困了。两人正打着呵欠,窗外忽然溜进来一个人。

“你怎么每次进我房间都不走门?”贺兰砜不悦道。

岳莲楼嘘了一声,在卓卓还未回头时捏了她脖子一记,卓卓立刻垂头昏睡过去。贺兰砜脸色大变,岳莲楼摆手:“让她睡一会儿,我有事跟你们讲。”

在喜将军宅中竟然发现白霓,实在令岳莲楼震惊。

而等岳莲楼说出自己身份来历,白霓也立刻信任了他。得知靳岄就在北都,且安然无恙,白霓又喜又悲,强忍眼泪,把自己消失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岳莲楼。

当夜,贺兰金英以商量靳岄北上之事为由,把白霓叫到了营寨之外。根据北戎天君的指示,他只负责引白霓到营寨之外,交给从北都过来的另一支队伍。贺兰金英离开后,那队伍中的使者令白霓生疑,白霓试图挟持使者,不料周围竟埋伏着许多士兵。一番追击,白霓冲入了松林的熊洞,并最终寡不敌众而被擒获。

那些士兵并不说北戎话,人人一口金羌方言。他们用药将白霓放倒,白霓再次醒来时,所见到的已经是喜将军。

喜将军并不折磨她,只是用粗大锁链镣铐限制她自由,并日日灌她喝下散功之药,令她虚软无力,无法反抗。白霓始终不解为何喜将军要擒拿她,更不知道抓住自己,却又仅是软禁自己,不加拷问或虐打,令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这样费尽心思擒获,又始终以礼相待,白霓便知道自己是有用处的。

靳岄双眼含泪,紧紧握住岳莲楼的手:“真的是白霓?她完全没事?”

贺兰砜却插了一句:“她是跟喜将军生了孩子?”

岳莲楼一拍贺兰砜大腿:“当然不是!白霓将军护送小将军出发北戎之时已有身孕,但当时连她自己也不晓得。她腹中那孩子是她和她丈夫游……游……游什么……”

“游君山!”靳岄喜道,“是游大哥的孩子!”

***

王城宴饮正酣,灯火彩烛各处点亮,欢声四起。北戎的歌儿,金羌的舞蹈,融融地混在一起,熏然欲醉。

喜将军敲了敲金杯,把北戎天君哲翁的注意力暂时拉了回来。

“说到哪儿了?”哲翁问。

“游君山。”雷师之低声道,“我此次专程把白霓带来,正是为了警告游君山,他妻儿在我手上,不要忘了自己是谁。”

哲翁低笑道:“游君山现在在碧山城?你的意思是,要带白霓到碧山城去?”

“游君山亲手杀了靳明照,只要这事情披露,大瑀绝无他立足之处。”雷师之说,“白霓是钳制游君山的棋子,待金羌夺下封狐城,游君山只能到金羌生活,天下之大,他能去哪里?”

哲翁:“棋子?”

喜将军破碎的脸上又浮现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对不住,我忘了,北戎人不下棋。”

哲翁冷冷一笑,又问:“白霓就甘心这样被你钳制?在北戎,女人若是被俘,定要自绝性命以示忠贞。看来大瑀女子没有我北戎女子刚烈。”

“那倒未必。”雷师之笑道,“大瑀女子更懂得蛰伏反击的道理。”

哲翁不悦地冷笑,片刻后又问:“游君山也是你的棋子。你安插他在莽云骑多年,现在他已经帮你杀了靳明照,怎的还不回去?留在大瑀又有什么用处?”

“他还要再杀一个人。”雷师之微微一笑,脸上表情愈发扭曲,“杀了此人,大瑀皇帝身边便再无可用之材。”

“……你是说此次随梁安崇前往碧山签盟的大瑀三皇子?”在喧嚷的乐声中,哲翁低笑,“喜将军,你是真的恨大瑀啊。”

雷师之放下酒杯,思忖片刻后道:“天君,此次订碧山盟,我还有一个有趣的提议。”

他眼中精光闪动,十分兴奋:“把靳岄也带去碧山城,让大瑀的人瞧瞧,瞧瞧他们忠昭将军的儿子,是如何在北戎当最低贱、最卑下的奴隶,人人可唾骂,人人可折磨,人人可践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步入收尾阶段。但当然还有甜甜甜。

我还是第一次在文里看到读者们:“啊!甜了!可是我为什么这么害怕……”

……大家不要害怕!甜就是甜,糖就是糖!

第48章 往事(捉虫)

白霓再见到雷师之,已是数日之后。

雷师之自从到了北都,日夜忙碌,很少去问候她。白霓不明白雷师之把自己放在身边的原因,她也难以从雷师之口中探问出任何事情。

但这一日见面,她敏锐地察觉到,雷师之似乎有些不同。

他提了一点儿酒到白霓的房间,和以往一样,自己喝酒,白霓喝茶。白霓靠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并不看他。

雷师之今日仍戴着金面具,那面具是一头金色的猛虎,獠牙森然,双目张光。白霓被擒获后第一次睁眼,看到的便是烛光下雷师之一张狰狞的破碎脸庞,她当时吓得瞳孔瞬间收缩,全身戒备。雷师之退了两步,恍然大悟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低笑道:我倒忘了,这模样吓人。

此后他每次来见白霓,脸上都罩着这张面具。

雷师之喝了两杯酒,哼哼地唱起一个婉转小调。白霓听出来了,这是《燕子三笑》,梁京潘楼曾红火过的一个曲子。雷师之哼了又哼,笑了又笑,禁不住似的开口:“白霓,白将军,靳岄也在北都,你知道么?”

白霓终于睁开眼,目光凉凉扫过来。

雷师之很满意她的惊诧,又笑道:“你是靳明照带出来的人,你觉得靳明照此人如何?”

“光明磊落,铁骨铮铮。”白霓冷冷回答。

雷师之放下酒杯,敲了敲脸上的金面具:“光明磊落?铁骨铮铮?那你可知道,若不是因为他,我不至于去当金羌的将军?”

白霓完全不信:“骗我又有何用?”

雷师之继续道:“元康十三年,金羌犯白雀关,列兵八千,破境直入大瑀,奔袭封狐城。西北军统领方英镜率部死守,与金羌军队坚持三月,逼得金羌军粮断绝,眼看就要撤兵。恰在此时,金羌军粮又补充了过来。只要金羌军队补够军粮,便又有力气攻袭封狐城。封狐城当时已然撑不住,最直接的办法,是断了金羌军粮,一把火烧了那军粮大仓。”

他顿了顿,问:“这件事你知道么?”

“我知道。”白霓注视他金面具之下的双眼,“方英镜将军在军中选身手灵活之人为前锋斥候,潜入金羌境内,绕到金羌军队背后烧粮。包括你在内,那支斥候队共五人。”

雷师之不禁愣住:“你怎么知道?”

“靳将军接管西北军军部之后,命我们熟读西北军历史。”

雷师之点点头:“表面功夫倒是很会做。”

白霓忽然一拍榻上矮桌,愤然站起,声如金石般铿锵有力:“雷师之!靳将军去过金羌找你,他试图去救过你!”

与她的激愤相比,雷师之太过平静。他点头,承认了白霓所说的事实:“对,他去找过我。”

二十年前,雷师之与其余四人启程前往金羌烧粮,每一人都是主动请缨出战。雷师之是斥候队队长,方英镜将军亲口承诺,待他事成归来,便向朝廷写请功折,擢升雷师之为西北军副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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