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镝(163)

仁正帝:“你奏章中说,问天宗势力已经渗入梁京?”

纪春明点头:“正是。尤其是年初刑部尚书盛可亮牵扯入杨松儿一案,百姓纷纷认为,是宗主驱策鬼神,才有……”

“一派胡言!!!”仁正帝大怒,“那案子能翻,能重审,是这什么宗主的功劳?!”

纪春明仍旧站得笔直:“问天宗势力古怪邪气,雄厚异常。我等原本也以为是民间作乱,但越是调查,越是发现牵涉颇深。尤其是仙门城的问天宗,常律寺已经查出,有梁京方向的钱银不断流入。”

仁正帝此时转头看向岑融。

岑融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肃然道:“儿臣想为爹爹分忧,因而一察觉此事,便……”

他话未说完,仁正帝忽然抓起桌上卷轴狠狠一扔。卷轴砸中岑融额头,岑融发愣片刻才慢慢跪下。

“你看看这上面是谁!!!”仁正帝一面急喘一面大吼。

梁安崇忽觉不对,扭头望去,登时惊出一身冷汗:那原本绘制了岑煅面貌的画像竟然已经被人全部改去,如今画上飘然若仙的宗主长着一双狐狸眼,嘴角含笑,赫然是岑融!

只听纪春明身姿岿然不动,连声音都没有分毫变化:“回皇上,我们收缴了这十三幅画像,才发现画中之人是三皇子。”

岑融心中骇浪惊涛层层涌动。他死死盯着画像,意识到自己百口莫辩,只得抬头看向父亲,斩钉截铁说一句:“我没有。”

仁正帝不应。

岑融又一字字道:“若我知道画中人是自己,难道我还会请求常律寺去查我自己的谋逆事么!”

杨执园正急急地抚拍仁正帝胸背,他劝仁正帝先歇息,切莫动怒,仁正帝却一把推开他。“你没有,那这画像是谁弄的!是谁费尽心思要把自己装扮成比皇帝还厉害的神明!”

纪春明此时开口:“皇上,我们查到了梁京城中暗暗资助问天宗的人。”

仁正帝:“谁?”

纪春明:“姚福生。”

仁正帝一愣:“这又是什么人!”

梁安崇却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连乐泰也不禁朝他望去。

纪春明扬声回答:“梁太师府上管家。”

“血口喷人!!!”梁安崇大怒,举起巴掌往纪春明冲去。

卫岩一把将他拦下,纪春明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说道:“目前已查到去年共有五百二十六两银子,通过江湖镖局分七次运往仙台。镖局之人确认,镖主确实是姚福生。托镖需留下字据,我们验过姚福生在玉丰楼、锦味斋等地留过的笔迹,确实是此人无疑。”

仁正帝闭了闭眼,用前所未有的嘶哑声音低喝:“寻常管家,只怕一辈子都拿不到五百两银子。梁,安,崇!!!”

梁安崇扑通跪下:“皇上!老臣没做过,这是栽赃陷害……这是栽赃陷害!”

岑融回过神,迅速接口:“原来如此。梁太师,你为了害我,竟然设下这样一个局。先是偷偷援养这些作恶宗派,又假借我的名义四处作威作福。等时机一到,你便可以向爹爹报告,我在民间经营了这样一个势力,你是要往我头上扣篡权夺位的罪名,是不是!”

梁安崇完全不看也不理会他,膝行两步再次跪拜:“皇上!”

书房中一片安静,只剩仁正帝急促的喘息声。他咳嗽一阵,只觉得头疼身重,看到眼前这些人,跪的跪、喊的喊,一个个都是冤枉的。问天宗这事情令他暴怒,但究竟是岑融主使,还是梁安崇主使,一时半刻分辨不出。所有人都令他疲惫、焦躁,此时此刻什么问天宗、什么真相,都已经不再重要,他只觉得心烦意乱,没有一个人能令他宽心。

抬头欲说话时,仁正帝看见岑煅静静站在众人之后,腰身笔挺,面色冷静,沉默得如同一具石像。房中灯烛通明,岑煅身上血迹已经干结发黑,但他没透出一丝一毫的疲惫。

“……三法司彻查今夜梁安崇被袭,还有问天宗之事。岑融、梁太师禁足府内,由常律寺遣人看管,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探访。”仁正帝疲倦万分,挥了挥手。

岑融不禁怔住:“爹爹,我为何也……”

“说到仙门我便想起定山堰。定山堰泄洪,沈水下游死了八万人,八万人呐!伤者、损者不计其数!你心里真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悟?!”仁正帝怒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迟迟不开堰,为何不选沐河,偏偏选沈水?!你与梁安崇终日争斗,从梁京到仙门,从朝内到朝外,你以为我病重,我就眼盲耳塞、全然不知?!”

他说得气急,完全没了君王气度,彻底是一个训斥孩子的父亲。说到最后连声咳嗽,竟喘不上气来。

杨执园忙让人去找御医,岑融等人只得退离书房。仁正帝忽然扬手说:“煅儿,你留下来。”

岑煅便站定了。岑融路过他身边,复杂而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因书房内争执得厉害,又听见仁正帝咳嗽,瑾妃已经从小亭来到门前,在雪里站了好一会儿。杨执园迟疑一瞬,冲她招手。等瑾妃进入书房,他便把门给关上了。

岑融默默看着,回头时瞧见纪春明和卫岩正往外走。

“是谁让你撒谎的?”他紧追上去,低声问,“靳岄么?”

纪春明沉默不答。

“他说会给我一个机会……”岑融碾咬后槽牙,“这是帮我,还是害我?!”

***

陈霜推门进入屋内,细细的雪片随他而入,还未落地就被烘化了。室中燃着地炉,十分温暖,靳岄站在盆前洗手。陈霜离开时他在洗,陈霜回来了他还在洗。

陈霜抓起他的手用布巾擦干净。靳岄像是忽然从梦中清醒一般说:“还有点儿脏,我再洗洗。”

“够干净了。”陈霜说,“衣裳也换了吧,我已经命人去烧水,一会儿你洗个澡,尽快休息。”

靳岄呆站着,不停地搓弄指尖。

“第一次杀人都这样。”陈霜说,“但你没做错。”

靳岄不吭声,陈霜没话找话说地试图活跃气氛:“还是说你想等纪春明过来?纪春明这人会说谎吗?今儿要在皇帝面前撒谎,他真有这个胆子?”

靳岄还是不回答。衣服和头发都有血腥味,令人作呕。他此前不知道血是这么令人害怕的东西。

陈霜按住他肩膀,决定开启一个靳岄一定会有反应的话题。

“雪越来越大了。”他说,“贺兰砜在院子里站了一个时辰也不肯走。要不我让他进来吧?就算他是北戎人,也会冻坏啊。”

靳岄终于抬起头。房中昏暗,院子里倒是点着火把火炬,十分明亮。明夜堂的帮众来了几个人,纷纷守在院中,很是安静。窗纸上有一个静静肃立的影子,在等他的召唤。

第109章 风云(1)

贺兰砜在雪里站了许久。随着夜色渐浓,风大雪厚,他的脚下已经积起雪堆,几乎把他双足都埋实了。

房门打开,靳岄没有露面。贺兰砜只看到他坐在地上,不停地用打湿的毛巾擦自己的双手。陈霜给贺兰砜一把伞,贺兰砜不接。

“你知道北戎发生的事情么?”陈霜忽然问。

贺兰砜:“什么事?”

陈霜:“怒山反了。”

继五部落之乱后,这是怒山部落第二次揭竿叛反北戎。当年领军的是敏将军,如今却是敏将军的小儿子远桑以及一位头戴黑色铁面具的狼面将军。传说那狼面将军高大威风,有一双黑中藏碧的狼眼睛,身骑黑色高辛马,行动如风,一呼百应。

贺兰砜怔住:“大哥?可怒山军队怎么能与北戎的蛮军相比?即便远桑是将才,也不能……他们是要反北戎,还是要离开北戎?”

陈霜点头:“你猜得没错。怒山的要求是脱离北戎,而且是与血狼山一起脱离北戎。”

贺兰砜:“北戎不会答应的。”

陈霜:“但北戎出现之前,驰望原原本就有无数部落,怒山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有聚有散,世间常事。”

贺兰砜:“你认为怒山应该脱离北戎,独立成国?”

陈霜:“我无所谓,这些事情与我无关。只不过明夜堂各方收罗信息,我偶然听到了便告诉你。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打算回去帮忙么?”

贺兰砜沉默不语。

怒山是北戎最西端的部落,距离北都、青鹿部落这些核心地带已经非常遥远。若此时怒山揭竿起兵,北戎蛮军调往西边,那重修江北十二城的工程必定会延缓。碧山盟之后江北十二城中反对北戎的大瑀民军始终不绝,天君阿瓦在江北派驻许多兵力,要调动并不容易。

上一篇:醉花间下一篇:三书六礼到白头

凉蝉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