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深说:“玫瑰谷。”
陈尘下垂眼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韩深听懂意思后,抿了抿牙:“没事,现在继续喝也行。”
沉默了半晌。
陈尘起身走了两步才稳当下来:“我去洗澡,身上脏。”
韩深拿手机点了家政,再到百度搜索喝酒后吃什么东西暖胃,点好外卖后,陈尘洗完澡出来了。
看到餐桌上的外卖,低声说了句谢谢,随后拆开包装开始吃。
吃了一会陈尘说:“我昨天去医院看她了,她每天都很痛,痛得睡不着。”
韩深起身走到他面前。
陈尘停下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我很喜欢她。”
韩深握紧他手臂,感到整个人在发抖。
“我真的很喜欢妈妈,我很爱她,为什么不信我?看到她痛苦,我真的很痛……”
韩深无言地抱着他。
他早知道,陈尘共情能力极强,他天生继承了庄念莺一脉相承的敏感细腻,所以能照顾任何人的感受,八面玲珑,面面俱到。
以前凭他强大的自控力能游刃有余,但现在,情绪明显失控了。
陈尘剧烈的发抖,好像感受到了患癌时血肉的异变,仰头看着天花板。
“对不起……”
他小声重复地念着。
停留了半晌,韩深才明白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泪水沿眼角滑到耳侧。
“对不起……”
韩深抓紧他,指骨重重攥紧:“尘哥,你别这样。”
“对不起,全是我的错……”
陈尘一直重复这句话。
好像他的世界,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
“别这样!”韩深压低声喊。
点的粥已经凉了,陈尘声音终于消停下来,但整个人完全陷入了沉寂。
韩深咬他的锁骨,咬的牙齿微微发痛,陈尘终于摸着他的头发,声音含笑。
“小野兽,轻点咬。”
放开后一时间内,韩深觉得牙槽还维持着咬合感。
咬狠了。
家政阿姨收拾客厅散落的酒瓶,念念叨叨:“年轻人不要喝太多酒啊,对身体不好。你们还是学生,到时候记忆力衰退,人变笨变蠢,拿什么考大学?”
陈尘带韩深上楼,刚上去就给人搂进怀里,笑里有无力感:“今天主动送上门来了?”
很默契,都没提刚才的事。
韩深拉住他衣角往上拽,凑近吻着潮湿的唇。结束时喘着气,韩深抬手勾住他脖子往下按,贴着他狭长的眼角啾了啾。
陈尘本来若无其事勾着唇角,眉眼随着动作发颤,收敛起笑。
虽然这个动作很傻逼,韩深还是在陈尘脸上抹了抹,好像整个人洗去过往,崭新面对新的一切。
抹完韩深说:“好了,没事了。”
陈尘垂下视线,抓起他的手朝背面啃了一口。
他俩抵着门长久地拥抱。
吃了午饭,韩深习惯性要睡午觉,陈尘在床边坐着陪他没多久,打算出门:“我想去医院看看。”
门咔嚓一响。
背影消失后,韩深怎么都睡不着了。
起身坐着,楼下重新响起走动声,外面突然下雨,大概是回来拿伞的。
韩深索性起身,不过等他下楼,陈尘已经出门了。
下楼上车,陈尘打出租直接走了,韩深就差一步能赶上,叹了口气,只好也打了个车,跟在背后。
下起了小雨,路面很快变得潮湿。
韩深突然觉得这种方式挺有意思,没再强迫司机必须追上,只是不急不缓地跟着。
下车,第一个站点不是医院。
而是花市。
应该是上午自己送的花给了陈尘灵感,高瘦的身影站在繁茂的花架下,四处打量。终于找到很满意的一束,他抱着娇艳的花走出花店,又上了出租车。
果不其然,这次停在了医院门口。
陈尘抱花下车,上楼,韩深盯了会电梯的停止楼层,等他应该上去了,才重新进电梯。
出来,本以为陈尘已经进病房了,没想到身影抱着花坐在病房外的等候椅上,没进去。
韩深本来可以大大方方出现,因为跟踪这一路理亏,也不确定陈尘愿不愿意在这个场合看见自己,所以没贸然上前。
他在楼梯间玩了会手机,等陈尘进门。
闫鑫从玫瑰谷回去后正疯狂操刀修图,时不时给他过目几张。
-这张怎么样?发朋友圈合适吗?
-这张呢?
韩深烦得很,没再看手机,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陈尘还坐在等候椅上。
为什么不进去?
在外面干坐着?
韩深虽然好奇但还是站了回去,直到等过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陈尘一直坐在外面。
韩深简直莫名其妙,索性走到他跟前。
陈尘双眼紧闭,抱住花睡着了。
周围的医生护士对这一切习以为常,韩深在等候椅旁边坐下,没叫醒陈尘。
时间又过去一个小时。
身旁紧闭的门响起拧锁声,韩深转头,看见了一张微胖的脸,给人第一印象是厚道。韩深认出来是那天超市里的人。
但他似乎不记得韩深,看见等候椅上的陈尘,锁上门才说话:“你怎么又来了?”
陈尘没醒,昨晚的酒精让他实在睡的很沉。
钟海走近,踢了踢等候椅的椅腿:“醒了醒了!陈尘,差不多来看看她就行了。你妈不愿意见你,每天来有什么意思?”
见陈尘还是没醒,钟海抬手抓着他肩膀用力一晃。
“哗——”
韩深直接从椅子里站起来,盯着他的手。
钟海没注意到他,只跟陈尘说话:“快回家吧,不用每天来!”
手里的花束掉落在地,陈尘揉着眼睛匆匆捡起来,钟海不以为意翻了个白眼:“别捡了啊,有什么用?你妈不会要的,自己带回去插花瓶里吧!”
陈尘刚睡醒,先看见一双黑色帆布鞋,再往上笔直修长的腿,接着才是韩深的脸。
韩深直直看着他,眼角戾气乖张几乎溢出:“你每天就是这么探望你妈妈的?”
在病房门口枯坐?
陈尘没想到他会来。
启了启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平静了下来。
铁证如山。
钟海这才注意到韩深,不过见他火炽火燎印象就不好,挥了挥手:“这是同学?回去,回去!”
说完转身要走,被韩深一把拽住衣领,猛地拽回来:“回他妈哪儿去啊?来,你跟我说说!”
“韩深,你放手。”陈尘阻止他。
钟海头昏眼花。
韩深拉扯他的用时指了指陈尘:“来,好好看看他。他是病房里这位女士的儿子,你叫他回哪儿去?你算个什么东西?!”
完全被他的粗暴惊着的钟海,说话结结巴巴:“你这个同学!怎么回事……”
韩深再抬手指向病房,语气难听程度约等于你不听话我就弄死你。
“开门,现在开。”
钟海莫名其妙:“你,你……”
“我他妈叫你开门听不见!”
陈尘背身抵在门口阻止韩深进去,看着他眼睛低声安抚:“好了,别闹了,到楼梯那儿等我。”
钟海想拉扯他,韩深脾气是真上来了,抬腿差点一脚给他踹出去。
“滚你妈的,别碰我。”
钟海总算明白这闹剧怎么回事了,好笑地看陈尘:“陈尘,你还可以!去哪儿认识这么个地痞流氓,找外人来对付你妈!你简直!你妈白养你了!”
陈尘皱紧眉,神色一瞬间极其痛苦。
被这一句话瞬间搞得心态崩溃。
“对不起……”
陈尘道歉,但钟海脸色没好转,韩深脸色更差,“哐当!”一拳砸在门板上。
埋在心里的话索性一股脑说出来。
“白养?!这他妈算什么养?她不配当妈妈!有种别生,生了就得养!全天下父母都这样,就你委屈!”
钟海脸色涨红:“你,你!”
但韩深已经完全不再理会他,隔门冲病房里喊:“你算什么妈妈?!自私!得这病怪陈尘?怪他!?大学教授,念这么多书念狗肚子去了!”
钟海已经肢体僵硬无力阻拦了。
“真他妈不要脸!”
陈尘坐回等候椅,望着天花板半晌没说话。
这场闹剧把某些东西摆在了明面上。
韩深说完最后一句,心里积压的怒火才在这一瞬间得到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