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随着走动逐渐漫延,闭上眼,屋里灯火通明,似乎欢声笑语犹在耳侧。楼上的书房被半空了,很多书被搬走,显得空间敞亮,也没了那股压抑的书本味儿。
韩深感觉很疲倦,拉开门到了陈尘的房间。
什么都没收拾,走得很匆忙,甚至桌上还放着试卷,被阳光晒得泛黄。
韩深想起第一次陈尘给他通视频的时候,就在这间房。第一次跟他睡觉,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第一次……
你愿意让我成为你所有的第一次吗?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韩深发现没有地方可以坐下,随手拉开了衣柜,陈尘的校服挂在中央,很干净,还有淡淡的香气。韩深取出来握在手里,领口写着陈尘,后来又加了名字。
运动会时,陈尘把韩深的名字写在了校服上。
韩深不觉闻了闻校服,逼真的香气带着温度,好像陈尘触手可及。
挂上校服,韩深沿着楼梯往上走,顶楼的花园没有上锁,开了灯,传来花草的香气。
玫瑰还开着,在深夜散发香气。
韩深在花园中站着,墙上的水彩画没了人为保护,很快斑驳褪色了。曾经陈尘不让他来的地方,这里,就是陈尘心底的阴暗之地。
也是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人原来也有破绽。
韩深站了会儿,夜很深了,锁上门打算下楼,无意踢到什么东西,“哐当”一声。
吓了一跳,开灯看见是只浇水壶,水倒了一地。
韩深静了静,重新走到天台,打开所有的灯。
灯火通明,植物生长繁茂,红花绿叶,灼灼其华。
不对啊。
天气这么大,天台上的花没人照顾,能活的这么好?
一口气突然闷着胸口,韩深指骨微微颤抖起来,茫然地四下张望。
“咚咚咚——”
楼底下突然传来脚步声。
韩深怔了一秒,转身朝声音来源大步狂奔,耳尖发热,刚想喊出声,听见一个女声:“小尘,回来了啊?我刚放假——”
韩深脚步顿住,看见苏亭柯站在楼道底下,怀里抱着只猫。
看见韩深,她面露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韩深迫切想知道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你在叫谁?”
苏亭柯肩膀松下去:“你有陈尘家钥匙?给我吧,以后别这样随便进来呀,让人误会不好了。”
“陈尘没走吗?”
苏亭柯听笑话似的:“他走了啊。”
“骗人,楼上的花谁浇的?”
“我浇的。”
“你没在上大学?”
“……”
苏亭柯静了下来,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什么动机:“你想干嘛啊?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韩深已经得到了答案,看向别的地方,有些难说出口:“我想找他。”
很想见他。可能分手了再说这些话名不正也言不顺,韩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厢情愿,只是想见他。
想找他。陈尘离开了两个多月,苏亭柯刚开始收到不少人的消息,打听陈尘在哪儿,现在已经没有了。难得再听见有人说,想找陈尘。
苏亭柯问:“你还没忘了他?”
“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忘了他?他去国外,一个月,两个月,三年五载,最后你们都会忘了他。这就是陈尘希望的结果。”
韩深没听明白:“为什么?”
苏亭柯似乎再多说这个话题了,房间水晶吊灯出了问题,忽明忽暗,她怀里的猫伸了个懒腰,轻轻叫了声,尾巴卷成一团。
声音响起:“陈尘不想被记得,他只想被遗忘。”
韩深只想问为什么?
苏亭柯摸着猫咪的头:“他想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生活,被你们遗忘,就没有任何负担了。”
可是,韩深声音渗出痛楚:“为什么要我忘了他。”
不自私吗,连想他的权利都要被剥夺?
“记忆是很不靠谱的东西,忘了他曾经的光芒,也忘了他做过的错事。只要忘了,就能开心了。”
苏亭柯声音越来越低,猫在她手臂中睡的正香。
没头没脑,什么都听不明白。韩深打算离开的时候,苏亭柯在背后道:“喏,这只猫是陈尘以前养的,有一天他作业写错一个字,被阿姨罚关小黑屋。猫陪在他身边,过分亲昵,阿姨看不惯,一脚给它踢开一米多远!”
韩深回头看着她,没明白这突然的话题。
“阿姨很严格,陈尘做错了事,除了关小黑屋、挨骂、冷暴力,有时候也不许吃饭,不准睡觉,不能做任何想做的事。陈尘写字写不好,阿姨不给猫买猫粮,以此惩罚他。猫一直饿着,陈尘害怕猫迟早被折磨死,所以送给我了。”
“从那以后,陈尘对喜欢的东西都这样,更愿意推开,希望它过的更好,你明白吗?这是阿姨让他养成的习惯。”
房间里,这很低的声音四处蔓延。
苏亭柯重新注视韩深,好像代替谁说出这句话:“尤其是你,韩深,忘了他,过自己的生活。”
……
韩深出了教师苑,在街上四处游走。
脑子里又乱又闷,仿佛什么东西打碎了搅成一团,很难将思绪重新集合。韩深边走,边想,忘了吗?对,教室里提起陈尘已经不再感慨,次数越来越少,成绩单第一名,他开始霸占习惯。
三年五载,韩深也会忘了他。
忘了他对自己是特别的。
想到这个,韩深有些走不动了,在学校路边的长椅坐下。
忘了他很简单,也许只是很久以后回头,发现记忆里一颗星星不亮了。
就像童年丢失的玩具,厌倦的歌曲,淡去的朋友,忘掉的知识……
已经不知不觉失去了这么多,忘掉他,很简单。
但韩深浑身涌出了热度,但陈尘,不仅于此。
忘了他,不愿意。
也不甘心。
***
苏亭柯出门时,看到了楼下站着的男生。
韩深站在桂叶的阴影里,微微掠起眼帘,盯着她:“陈尘在哪儿。”
苏亭柯感觉他是个要打人的架势,吓了一跳,往后退:“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吧?”
韩深低头捡起一块砖头,往前走:“这儿不谈,还是去医院谈?”
“…………”
苏亭柯早知道这男生没这么容易打发,自己虽姿色平平,但作为女生平时该受到的尊重都有。不过此时,眼前男生脸色丝毫没有爱护女性之意,甚至没有爱护人类之意。苏亭柯略为紧张:“我真的不知道。”
韩深开始朝她疾走。
苏亭柯:“……诶诶诶!等等,不至于吧?”
韩深给砖掂了两下:“这东西,要么砸你脑门,要么砸陈尘脑门。选一个。”
苏亭柯思索了一秒:“具体的地址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大概的地方。”
“嗯,说。”
“市南区,他没住这儿了。”
韩深丢了砖头,取出湿纸巾擦指骨上的泥,抬头问:“为什么没去国外?”
苏亭柯没想到韩深居然这么不了解陈尘,惊讶地看看他。
“你觉得,他会跟陈书溪走吗?”
韩深明白了。
市南区是本市经济最繁华的地区之一,简而言之,很大。
韩深在街头从上午走到傍晚,没找到任何相似的身影,反而热的衣服都快黏在皮肤上了,烦的要命。
路灯次第升起,韩深随便找了家便利店坐下,点了份鸡扒饭,随后低头划拉手机。
苏亭柯电话打不通了。
操。
是不是耍老子?
韩深觉得这栋教师楼里的人,就该被一颗雷炸掉。
“6号,您的鸡扒饭做好了,欢迎享用。”
韩深起身上前接过,想走到里侧的餐桌去吃,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
便利店货架成排,被商品遮挡,来来往往的人被商品遮挡,不走到一格几乎看不见。
高挑的身影微微弯着脊梁,低头看一瓶酒,指骨白皙修长,另一只手拎着超市的购物袋。
对方没注意自己,韩深看了一会,直到皮肤被高温的隔热纸灼烫,猛地甩了下手,给快餐丢上桌板。
“啪!”
陈尘微微侧过身,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高个子,白T恤,大长腿,汗湿的头发略带潮意,贴在耳侧,眼瞳颜色很淡。明明是平静的脸色,硬生生挤出一抹略为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