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快地屈一屈膝:“那奴才就多谢万岁爷了!”好像说完这句就想跑了。
昝宁捏了捏她的小下巴逗她:“别急啊。不踢你屁股可以,但是以后你犯了错,该踢哪儿呢?叫传杖吧,怕你挨不起;掌嘴吧,又怕打坏了你的脸;打手心吧,已经肿成这样,还不方便伺候奉茶;要不……”他坏坏地笑着,突然想起刚刚脚趾尖的感觉,刚刚是本能反应没多想,这会儿却觉得那软软弹弹的感觉回到了趾尖一样,顿时有些绮思。
他凑近了过来,李夕月后退了半步,他又逼近了一些,李夕月又退了半步,然后感觉背上一硬,糟了,已经贴在了一棵大树上,退无可退。
这瓮中捉鳖的状态让昝宁很满意,俯首在她耳边低声说:“你说呢,犯错了怎么处置你?”
李夕月觉得耳朵痒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别着头躲闪,说:“万岁爷就踢奴才的脑袋吧。”
昝宁楞了一下:“踢你脑袋?”
怎么会有这么个馊主意?
他说:“已经够笨了,再踢脑袋岂不是笨成猪了?”
李夕月抿嘴笑,趁他松神儿,从他胳膊旁钻出去,站在树边玩弄着辫梢:“反正已经笨了,再笨点也不碍。奴才炉子上还在烧水,万岁爷早些休息吧,奴才去看水了。”
一溜烟儿地跑了。
昝宁看着她跑起来的背影,辫子在腰间一晃一晃的,轻捷而婀娜,不由会心一笑。
今晚对他而言又是独眠,但是愿意,因为仅仅回忆今天和她相处的若干细节,也就够了。
他信步到养心殿后寝宫,暖阁的地龙烧得热热的,芙蓉宫香的甜暖气息从宣德炉里缓缓地逸出来,颖贵人已经躺在御榻的被窝里,长发迤逦在胭脂红的织锦被子上,脸颊也是红扑扑的,眸子有雾光,也有些忧惧。
她讨好地笑着:“皇上,您忙完了?……”
然后看着他若无其事地自己解衣,一件件挂在屏风上,最后换上寝衣。那背影颀长又不失矫健,符合少妇的闺中幻梦。
她被他耍弄了若干天了,每每怀着希冀而来,拖着失落而去,苦楚又没法跟任何人倾诉,怕成为后宫的笑柄。
唯只期许着今日或许能够是个奇迹。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
皇帝转过身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床铺,声音温和,但内容和以往一样:“又让你久等了。回去睡吧。”
他指尖在掌心一拍,几个太监闻声而入,刚刚挣出半边肩膀欲来挽留他的颖贵人,只能羞愤地拉起被头,把自己重新裹得严严实实,不能让太监见到那玉白的肌肤。
太监们都是熟稔的,“嘿”了一声,齐齐发力,把裹得蚕宝宝一样的颖贵人扛在肩头,出了皇帝寝宫的门,送回燕禧堂供妃嫔侍寝之后入眠的房间去了。
敬事房太监的声音颖贵人尚能听见:“记档:十二月初五夜,万岁爷幸颖贵人齐佳氏,时亥初至亥初三刻,贵人归燕禧堂入寝。”
第64章
因为李夕月的劝, 昝宁决定不急吼吼地过问军机处捏起陈如惠折子的事,军机大臣被“叫起”的时候,都只谈这日太后万寿的细节, 最后他带了一句:“万寿节虽是大事,其他事情也不要耽误了。”
礼亲王浑若不觉, 笑吟吟说:“皇上放心, 四海升平, 海晏河清,一切都好着呢!”
昝宁点点头,波澜不惊说:“那就好。今日自家人看戏, 请皇伯父早些来。其他大臣除开在值房当班的人之外, 慈宁宫外磕过头后都是赏假休沐,也算为太后同庆。”
礼亲王笑道:“太后辛苦培养了皇上这些年,如今确实该好好热闹热闹, 让她颐养天年才是。臣去值房换件吉服,去给太后叩头。”
他们一群人跪了安离开, 皇帝收了笑意, 一个人在西暖阁想了半天事,然后叫过李贵吩咐道:“你叫内奏事处几个一直机灵而嘴紧的小太监去军机处各间儿里走一圈, 若有军机大臣或章京问他们在找什么,就说万岁爷叫找件折子;若问是什么折子, 就说只知道是江南来的,其他不知道。若是他们肯给, 就把这几天江南来的折子一并捧过来, 要是不肯给,空手就空手,也就这么回来。”
李贵嘬牙花子想了想, 低声道:“是。但是……不怕打草惊蛇?”
昝宁冷笑道:“就是要惊一惊蛇呢。”
李贵便不多话了,点头答应了。
吩咐完回来回旨,见皇帝还是朝服,问:“万岁爷可换件吉服冠戴去太后那里酬酢?”
昝宁摇摇头:“不用,得留条私下说话的引子。”
他看了看屋角的大自鸣钟,好像还早,估摸着还是嫔妃命妇们在凑热闹,他还不急着去太后那里立规矩、凑热闹,还是自寻些快活比较好。
李贵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因说道:“奴才晓得了,司寝那里叫把万岁爷的吉服做个衣包,带到慈宁宫供万岁爷更换。”
又说:“这会儿,万岁爷要不要喝一盏茶?”
昝宁不由就笑了:“对了,一会儿随侍太后,茶饭未必能自由。这会儿先喝点茶,吃点点心,就怎么都能扛得住了。”
李贵吞笑去找李夕月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风月之间。
昝宁挑开窗上纱帘的一个角,看见外头是大好的太阳,心情不由愉悦。
再少顷,看李夕月端着茶盘,步履轻盈,袍子的襟摆随着她的步子翻飞着。棉袍子宽大,但他昨天揽起来只觉得她腰细。
心痒痒的,等她把茶端过来,先就一把捉住抱在怀里,感受她那腰是不是愣被棉袍子遮着呢。
李夕月算是给他锻炼得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了,稳稳地把茶碗放在他手边的案桌上,才说:“咦,李总管说万岁爷口渴呢?”言下之意:喝你的茶吧!
看她不解风情,昝宁说:“叫你过来,只为一口茶?李夕月,你好好想想?”
李夕月搓搓衣襟:“哦,那奴才端果盘子来?”
他屈起手指轻轻地叩她的额头,亲昵地骂她:“你呀你呀,真是蠢笨无用,我这点子心意你都弄不明白?脑袋是给——”
他猛然顿住。
因为想起她昨晚上一本正经说:若是她犯错,就请他踢她的脑袋。
嗯嗯,确实呢,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她的脑袋是给驴踢了。骂过自己就忘了。
她胆子真是大得没边儿了,居然敢俏骂他。
这下七窍生烟,直接把她往他读书用的条炕上一按。
李夕月赶紧地求饶:“万岁爷,奴才没说错什么吧……您大人有大量!”
日常起坐的条炕狭窄,也只够起坐用。
昝宁无言以对,只能动手。
胳肢她,挠她痒痒!
知道她怕这个,非给她笑得遏制不住、花枝乱颤为止!
李夕月确实忍不住痒痒,甚至也顾不得他是皇帝,被挠痒痒之后又推又踢,在他条炕上打滚。
嘴倒是软的:“万岁爷,我的好万岁爷,您饶了我吧!我以后不敢了。”
“不敢什么了?”
她眨巴眼睛,不落他的陷坑:“不敢乱劝着万岁爷用果子了。”
于是又被一顿胳肢。
忍不过,李夕月笑得快抽筋了,断断续续求饶说:“万岁爷,您罚我别的吧!”
昝宁一边不忍,一边又心里暗喜:总算找着个对付她调皮的法子。
虎着脸问:“罚你什么?”
她眼睛闪闪闪,笑容里宛若带着委屈,好半天垂下眼帘说:“奴才也不知道。”
他便撑下去,在她额角、脸颊、下巴……报复似的亲的全是口水,还威胁道:“不许擦。”
李夕月啼笑皆非,这什么毛病?
自救的法子唯有一个:“啊呀,好像不早了啊?是不是该给太后拜寿去了?”
皇帝有些扫兴,扭头瞥一眼墙角的自鸣钟,更觉得扫兴。
他起身到梢间的穿衣镜前照了一眼,说:“赏你今儿去看戏。擦脸抹粉去。”
李夕月一骨碌爬起身,拍拍皱成一团的棉袍,擦掉脸上他的口水印子,脆生生道了句“告退”,一溜烟儿跑了。
这天是皇太后纳兰氏的四十九岁正寿,宫里热闹且忙碌。慈宁宫装点得焕然一新,冬季花卉少,便用彩绸做成象生花儿,一朵一朵扎在树上,大红的灯笼都是簇新的,在风里飘摇,宫人们往来穿梭,端茶端点心,一拨一拨接待前来叩寿的公主、福晋和命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