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丰月楼的女侍们个个捧着银盘上来,每个银盘上边都有一个肥大的螃蟹,黄澄澄的煞是可爱,旁边还有个小小的三足银鼎。紧接着又一群女侍送来一盘荷叶盘,钱娇娘一看,里头精致锤子剪子钎子样样齐全。看来这是用来吃蟹的玩意儿了。这富贵人家果然名堂多些,依她说,这两手一掰,把壳一掀,用牙一咬就完事儿了。
器具钱娇娘自是不会用的,她抬头看向清雅,谁知清雅居然也对她摇摇头。钱娇娘低声对清雅道:“你也没吃过?”
“吃虽吃过,也是别人帮我开的。”清雅用同样的声音无奈与钱娇娘道。
钱娇娘:“……”
宋氏见她主仆二人窃窃私语,灵光起来,对钱娇娘道:“想来嫂子平常不吃螃蟹,便叫我的丫头替嫂子解蟹可好?”
“那就有劳了。”钱娇娘点头。
宋氏忙叫自己的大丫头翠竹上前,翠竹净了手,跪于桌前,拿了剪子熟练剪下二只大螯和八只蟹脚,将锤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一圈,再以小斧劈开背壳和肚脐,之后拿钎等物,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取出乳白胶粘的蟹膏,呈于钱娇娘面前。钱娇娘一吃,果然滋味无穷。翠竹又慢慢地用器具取出雪白鲜嫩的蟹肉,放入三足鼎器中呈给钱娇娘,钱娇娘都吃了,美得差点咬自己舌头。
周氏自己并不多吃,笑吟吟瞧着钱娇娘吃,说了些吃螃蟹的趣事,又张罗着敬她喝些黄酒,其他女眷也都小心附和着,席上吃得尽兴的大概只有钱娇娘一人。
两刻钟后,钱娇娘将一个吃得干干净净。再细瞧银盘里头,翠竹竟将蟹壳又摆成了蟹的模样,就似没吃过一般。钱娇娘赞叹不已。女侍送来热巾给她净手,另一女侍又呈上一个热腾腾的母蟹。于是翠竹解,钱娇娘吃,还将宋氏与清雅拉着坐在旁边一起吃。钱娇娘一连吃了三个,还觉不够,这会儿又有些饱了,她方才见翠竹解蟹有趣,便叫翠竹下去,她自个儿慢慢解着吃。知州夫人忙道:“邢夫人,蟹壳坚硬带刺,小心伤了您的手,这些粗活还是让下人们来罢。”
钱娇娘心中好笑,这变了身份,连剥蟹壳都成粗活了,“没事儿,我瞧着好玩。”
底下一监事夫人道:“妾也觉着这剥蟹也是一件雅趣,妾也与侯夫人一同玩儿。”
钱娇娘抬眸看向监事夫人,笑道:“好。”
这一说大伙都说解蟹是雅趣了,个个退了奴婢,自己动手。钱娇娘暗叹好笑摇头,拿剪子剪去两个大钳。此时有一婢子自外进来,走到钱娇娘身边道:“夫人,侯爷说了,蟹虽好吃,但性子太凉,夫人莫多吃了,顶多只能吃三个,叫我来看着您。”
钱娇娘拿蟹钳的手僵在半空。
女眷们都轻笑起来,有的羡慕有的轻叹。黄氏笑道:“侯爷这般爱护夫人,夫人真是好福气呀!”她话说得轻松,心里却震惊不已。黄氏看邢慕铮面相,虽俊俏却是铁面厉眉,这样的男儿向来杀伐决断,怎会对妇人有这等柔情?
底下也都附和着赞叹一片,都夸邢侯是难得一见的体贴丈夫。
谁知道他被蛊虫咬的脑子那里又不对劲儿了。钱娇娘娇颜微热,她清清嗓子,放下蟹钳拿了小斧道:“我原就不吃了,我剥来给别人吃。”
周氏打趣道:“若我家老爷如侯爷般体贴,我不吃都饱了。”女眷们都道:“可不是么!”
钱娇娘这下脸更臊了。
正值此时,大家听得外边一声大喊:“走水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女眷皆花容失色,钱娇娘站起来,四处未见浓烟冒出。提督夫人也慌了神,忙与钱娇娘道:“侯夫人,咱们快下去避火罢。”
钱娇娘道:“先不必惊慌,应当不是楼中着火。”
话音未落,一小厮跑进来与众女眷道:“小的奉大人们的令,来告诉奶奶们不必惊慌,走水的不是丰月楼,此处安全无虞。”
众女都松了口气,有人念起阿弥陀佛来。钱娇娘却走向厅堂外建的观景台,周氏宋氏等人连忙跟在身后。岂料邢慕铮与刘提督等人都已站在他们厅堂的观景台上了,都往左侧眺望。钱娇娘越过他们,看见凶猛的熊熊火光在不远处燃烧。那个方位是民居,每家每户挨得紧密,偏偏风势渐大,那火竟越烧越旺,仓皇逃出的百姓越来越多,拿着水桶去救火的汉子也越来越多,隐隐还能听见娃儿哭闹的声音与鸡鸣狗吠。
“李统领,赶紧通知水师避水监前来灭火,在底下调一半人马前去增援。知州大人,也借衙役一用。”刘提督道。
州府内走水是常见的大事,明琥州向来交于水师处置,衙门做为下手。水师军里有个专门的避水监,就是为了提防失火而设的。
邢慕铮不曾回头,只沉声道:“火势凶猛,当将全部人马调去灭火。”
“将人全部调去灭火,此处就……”
“无妨,明琥民居密集,刻不容缓,保护居民要紧。甄昊,你也赶紧带人去救火。”
“是。”甄昊今日虽是休浴,但听得邢慕铮一声令下,立刻转身而去。宋氏常在深闺,哪里见过这等险恶,她脱口而出,“夫君小心!”
邢慕铮等人这才转身,发觉钱娇娘一干女眷。甄昊对宋氏温柔一笑,“这点小事,我去去就回,你陪着嫂子继续吃螃蟹罢。”说罢甄昊便与李统领等人一同下去了,只是临了看了邢慕铮一眼。明琥知州也暂且告退,赶忙下去调兵遣将。这火来得不巧也巧,倘若他与刘提督能在漂亮地将事儿解决了,邢侯在天子面前提上一两句,他俩都能面上有光。只是千万不能把事儿给搞砸了。
所有人都紧张之时,邢慕铮却隔空问钱娇娘:“吃了几只螃蟹了?”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飘向钱娇娘,钱娇娘暗磨银牙,就不想搭理他,“丑儿呢?”
“他、他睡了。”邢慕铮似是考虑了一下,钱娇娘眯眼,莫不是他自个儿喝高兴了连儿子也不知道在何处了?
“这里无事,你与夫人们进去罢。”邢慕铮摆手。
周氏与黄氏听了,忙请钱娇娘入内。钱娇娘又看几眼不远处放肆燃烧的大火,转身往回去。这时她正听得阿大道:“大帅,这儿的屋子与武州那边儿相似,挨得太紧密,所以烧起来也跟那边儿似的,煞不住。”
钱娇娘蓦然转头,“你说什么?”
邢慕铮看向钱娇娘,阿大这才知道钱娇娘在问他,扭头见钱娇娘神情怪异,摸摸脑袋道:“夫人,属下是说这地儿跟武州的房子建得都太近,火一烧起来就煞不住。”
“你见过武州大火?”
“见过,我跟大帅都见过,好大一场火,差点没将整个武州给烧起来!”阿大道。
钱娇娘又问:“你们何时见的?”
“何时……”阿大为难地又摸摸光头,看看邢慕铮,“这属下可记不清了……是多少年来着……”
“动作快点,跟上!”底下一声大喝,明琥衙役与水军集结完毕,在甄昊与李统领的带领下迅速整队跑走,很快消失在巷道尽头。大风吹来夹杂着火的焦气,带了些许焦躁的诡异。底下看守的士兵全都离去,好似突然人去楼空,安静了许多。
大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烧着。
丰月楼却陷入莫名的死寂。
“大帅。”阿大警惕地叫了一声。
“嗯,”邢慕铮面色淡淡,“你护送夫人进去。”
话音刚落,一厨子打扮的男子自二楼飞身而出,落在钱娇娘这边的观景台上栏杆上。他面露凶光,利匕现出直击邢慕铮。邢慕铮眼神陡变,脚尖点地,还不等那刺客反应过来,邢慕铮已然抽了宝剑将他一击致命。
女眷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全都抱头尖叫起来。邢慕铮拉过钱娇娘,将她护于胸前。
突如其来一场大火,若非是意外灾祸,便是有人指使。身经百战的邢慕铮等人已经见过这招声东击西之计不止一回了,他一看见那大火,就怀疑有人搞鬼。只是底下人若不走,搞鬼的人又怎会现身?邢慕铮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然而刺客上来便离钱娇娘那般近,明知刺客目标是他,邢慕铮仍提了心,生怕钱娇娘有一丝闪失,一剑将人刺死。又有几个刺客飞身而上,阿大与两个武将忙抽了武器跳了过来,“大帅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