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慕铮说完,便夹了马肚猛地扬鞭,闪电悠闲踏了这么久,早已按捺不住,它长长嘶鸣一声,迈了长腿竭力狂奔。大道上漫起飞扬的尘土。钱娇娘没能稳住往后仰倒,撞进邢慕铮的胸膛中,她立即前倾坐直了来,但这鞍上就这么点宽,邢慕铮的腿贴着她的腿,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就连胳膊都贴在了一处。钱娇娘想缩回手,却被邢慕铮的大掌一把包住,“别动,学着怎么握缰,你时时要抓紧它,否则便掉下去。”
钱娇娘不说话只用力抽手,邢慕铮紧紧地扣着她,就是不让她抽开。钱娇娘恼了,说:“我不学。”
“必须学。”邢慕铮低头不容反驳地道,他的唇擦过了她的耳朵。
钱娇娘没有回头,但是她浑身僵硬得就像庙里的菩萨。邢慕铮留在她耳上的热气让她的耳朵陡然通红。邢慕铮再一甩马鞭,闪电更加奋力疾驶,抓着钱娇娘的手就是不松开,唇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扬了起来。
来福客栈是个小客栈,主要给来往商旅及邮差们打尖的,老板最害怕来佩刀佩剑的江湖客,一言不合就武刀弄剑,有时候还血满客栈。虽总有赔偿,可收拾起来总麻烦,差点就想着写个英雄侠女勿入的牌子挂外头,可他又胆小不敢。他最欢迎的就是偶尔过往的大户车马,除了规矩多些,人多不闹事,出手还阔绰。今儿正好来了一队马车,加起来十几号人,这一下子就把他这小店给住满了,老板打着算盘嘴巴都合不拢。
伙计正在栓马石前喂马,远远地看一男一女疾驰而来,二人都穿着寻常衣裳,伙计便咧嘴歉意笑道:“客倌,对不住,小店住满了!”
“去去去,没眼色的东西。”阿大牵着从马车上解下的马走过来,将缰绳扔给伙计,粗声赶他。一转头对二人笑道,“爷,夫人,你们可来了。”
伙计一听原来是今夜包客栈的正主儿来了,他缩了脖子,赶忙牵了阿大扔给他的马往一边儿去。
邢慕铮先跳下马车,伸了手要抱钱娇娘下马,钱娇娘视若无睹,踩着马蹬自己下,岂料这一下午的马上奔波,她的腿竟然软了,差点儿又跟先前似的摔个大马趴,幸而一双铁臂自后拦腰将她抱稳放在地下。
钱娇娘发誓自己听见了一声嗤笑,她扶着马鞍就是不回头。
阿大见他二人衣裳上都沾了土灰,好似在地下打了个滚,不免诧异问道:“爷,您这一路来遇险了么?”
“没有。”
钱娇娘稳了稳身子,抬步要走,邢慕铮抓了她的胳膊,“站住。”
钱娇娘深呼吸一口,才转头勉强扯了唇角道:“侯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邢慕铮凝视她道:“闪电驮了你一路,你连吃的也不喂它些?”
他莫不是忘了她是被他扔、上、去的?钱娇娘磨牙,阿大猴精儿地从伙计那抢了两根胡萝卜递给钱娇娘,“夫人,马儿都爱吃胡萝卜,闪电也爱吃!“
钱娇娘接过胡萝卜,偏头瞅向大黑马,大黑马也正在看她手中的胡萝卜,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把萝卜放到它嘴边。”邢慕铮道。
钱娇娘撇撇嘴,将胡萝卜尖儿一头送到闪电嘴边喂它吃,全没有不知所措。不出片刻,她就将一根胡萝卜差不多喂了干净,将剩余的摊在手心让闪电一舌头卷了去。
“……”原还有些心思的邢慕铮眼瞅着钱娇娘如此娴熟地喂马吃了萝卜,后还自发拿了干草来塞到它的嘴里,一时默默。
阿大问:“夫人,您原来骑过马么?”
钱娇娘道:“我不会骑马,我会喂马。”
邢慕铮眼神顿变,她的意思是……
“娘,娘——你瞧瞧我——”邢平淳的大嗓门横空出世,令众人全都转向了他。钱娇娘只见自己的傻儿子拿了一根细竹竿吊了根胡萝卜,一路冲了过来。田勇章和王勇跟在后头一齐跑来。邢平淳甩着竹竿眉开眼笑,冲到钱娇娘面前道,见邢慕铮在场,立即收敛了些,规规矩矩叫了声爹,邢慕铮应了一声,邢平淳这才转头兴奋与钱娇娘道,“娘,娘,我告诉你一件事儿,蚂蚁它爱吃胡萝卜!我才喂它吃一根胡萝卜,它眨眨眼就吃完了!吃了还对我叫,还要再吃!它真是头贪吃的马儿!于是我就想了个法子,我拿这根竹竿吊着胡萝卜,明儿绑在马背上,把胡萝卜吊在蚂蚁的嘴边,它瞧着胡萝卜在面前了,这不就撒丫子使劲儿跑了!”
邢平淳得意地叉了腰,“娘,我是不是很聪明!”
阿大掩嘴偷笑,邢慕铮无可奈何,他这小儿全不似他年少时,定是随了娇娘。这般一想,竟又觉他这傻样可爱。
钱娇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谁说不是哩,你喜欢吃鸡腿,明儿我也找个竹竿绑个鸡腿在你面前,让你一边儿习字一边儿去够鸡腿吃!”
邢平淳一愣,而后哈哈大笑,拿着竹竿使劲抖,“娘,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能骗我,咱们一言为定!”
钱娇娘也哈哈大笑,“我绝不骗你,一言为定!”
母子俩笑做一团,田勇章可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全不知他们为何乐成那样。邢慕铮虽不知这娘俩究竟有何可笑,但他见多了娘俩时不时地傻笑,一见他俩笑,他也忍不住愉悦。
只是钱娇娘的笑容在对上邢慕铮的视线后戛然而止,眼底的笑意也迅速敛了干净。这如一盆冷水浇在邢慕铮头上,叫他心头的喜悦全然散去。
她就这般避他如蛇蝎。邢慕铮磨牙,直想叫她识时务些,她再厌恶他,她也只能是他的妻。
第七十六章
这夜众人在客栈吃了饭,各自困乏不已回房歇息。客栈本就只有两间上房,田氏夫妻占了一间,还剩一间自是邢慕铮的,邢慕铮知道钱娇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他共处一室,便让出来给了钱娇娘与清雅,谁知邢平淳在外头不敢一个人睡,缠着钱娇娘也要与她睡。钱娇娘眼看就要松口,浑身不得劲的邢慕铮拎了邢平淳的脖子,将他扔进了自己的客房。
钱娇娘以为邢平淳跟着邢慕铮睡觉会不自在,终是不放心敲了邢慕铮的房门。推门进去一瞅,邢平淳四平八仰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一个人将整张床占全了,邢慕铮叉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她怎么忘了这娃儿今儿蹦跶一天了,早就该疲乏了,这还不滚床上就睡?钱娇娘干笑说道:“侯爷,我还是把丑儿抱走罢。”
邢慕铮微皱眉,“不必。”丑儿都这般大了,怎能还能与她同睡一床?
钱娇娘见他拒绝,想了想惟有踱步上前,她单膝跪在床上,轻柔俐索地邢平淳手脚收好,抱了他往里头躺,邢平淳折腾一天早累坏了,由着娘亲摆布,全不曾醒。邢慕铮默默注视着她半跪的背影,她的长发绑成了麻花辫捞在一旁,后颈在领口下若隐若现,优美的后背下是盈盈一握的细腰,还有……邢慕铮目光愈发火热,若不是丑儿还在床上……
钱娇娘替邢平淳盖好被子,下床一转头见邢慕铮古怪地盯着她,又是那看猎物的眼神,令她汗毛都竖了起来,“丑儿累坏了,今夜睡觉会老实,侯爷不必担心。”她说完便匆匆出去了,好似再多待一刻,自己就会被野兽撕裂。
钱娇娘快步回了房,清雅正拿香熏床,回头见钱娇娘靠在门边神情有异,不免问道:“怎么了?”
钱娇娘将房门下了栓,摇了摇头,“没事儿。”
阿大与王勇巡视一圈,回来敲了邢慕铮的房门,里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隔了一会儿,才听见里头叫了一声“进来”。二人走进客房,邢慕铮站在浴桶的一侧,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身上穿了一件袍子,胸膛上还带着水气。他瞟了两人一眼,抽了挂在脸盆架上的白布巾,随意按在头上擦拭,“说。”
阿大忙拱手道:“大帅,这客栈并无异样,侍卫也安排好了。”
邢慕铮点头,“叫他们多注意夫人的客房。”
“是。”
邢慕铮摆手,让他们下去。二人躬身告退,只是走到门边,邢慕铮又将二人叫住,“娇娘是夫人,你们往后都注意些分寸,莫要逾距。”
阿大与王勇相视一眼,连忙拱手应声,低头退了出去。
“他娘的可是找着你吃鞭的缘由了。”出了房门阿大感慨地摸摸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