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三嫁(199)

领主夫人亲临织造庄,这是何等荣耀之事,阮娘子很有信心,侯夫人定是看中了她家丝锦。

只是今日侯夫人始终表情淡淡,阮娘子着实拿捏不住她的心思。末了她捧了一个大锦盒送于钱娇娘,钱娇娘并非打开,却是笑道:“阮娘子这是做甚,我今日叨扰庄子,打扰了你的生意,这礼当是我给你。”

钱娇娘说罢,山楂拿了一小盒上前送于阮娘子,阮娘子忙下跪,“谢侯夫人赏赐。”

这好与不好也不说,又有赏赐下来,侯夫人心里究竟是怎么个想法?阮娘子咬了下唇,猜不透贵人心思。

钱娇娘坐上马车回程,烟萝与春五陪坐在车内。钱娇娘手里还拿着阮记最好丝锦布样,她问烟萝:“你觉着阮记的丝锦如何?”

烟萝也知钱娇娘不爱听虚的,直言道:“不足匹配夫人绣艺。”

钱娇娘笑了,“我今儿算是知道为什么人都爱听好话了。”瞧瞧这说得她舒坦。

烟萝也笑了,“奴婢说的是实话。”

钱娇娘便将阮记锦放下了,撩帘看看窗外,“这会儿翠莲应是在铺子那儿,咱们绕个弯儿去接她,也顺便看看铺子怎么样了。”

邢慕铮让她推个人出来,钱娇娘便想到了周翠莲。她干活麻利,做事又周到,以前还在包子铺帮过工,是很适合的人选。再加上邢慕铮叫了个人来帮助周翠莲,钱娇娘就更放心了。果然不出几日,翠莲就说选好了地方,现下正在装点铺子。

春五对马夫吱了一声,烟萝却有些心思不宁,望着钱娇娘欲言又止。过了一会,烟萝开口,“夫人……”

“吁——!”

烟萝还没来得及说事儿,只听外头骏马嘶鸣,马车骤停,里头的三人倒成一团。春五率先稳住身形,将钱娇娘护住,一脚踢开马车门。

“怎么了?”钱娇娘问道。

马夫忙道:“夫人,有个姑娘突然闯出来拦马,马受了惊。”

马夫嘴里的那个姑娘此时已被侍卫拿剑抵在脖子上。那姑娘却似不畏生死,对着马车内重重磕头,“民女叩见夫人,请夫人看一看我家的布!”

第二百五十五章

钱娇娘愣了愣,让侍卫扶了人起来。只见那姑娘未施胭脂,肤黑唇厚,眼中有豁出去之意,双手却举着一块锦布瑟瑟发抖。她轻笑道:“你这姑娘真是莽撞,我说了要一块好布,自然送来的都会看,你送到通判府去便可,做甚跑来拦了马车?你不要命了么?”

那姑娘急道:“正因通判府不收我家的布,民女才出此下策!”

钱娇娘眼底闪过一丝幽光,她柔声道:“那恐怕是有什么误会,你把布拿过来给我罢,我回去会仔细看。”

烟萝下去接了那姑娘手中的锦,钱娇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幽,陈氏阿幽。”

“好,我记住你了,下回断不可再拦马车,丝锦再值钱,也比不过命去。”

陈幽姑娘因钱娇娘的软语斥责红了脸,她都已经想过自己擅拦贵人马车会被打上五十大板了,不想他们的领主夫人这样温柔。“民女知错了,只是丝锦也是阿幽的命,二者一样贵重。”

便是离得远,钱娇娘也看清了陈幽眼中的坚决。她不免多看了一眼,点头道:“我知道了,布我收了,你家去罢。”

烟萝重新上了马车,关了马车门,马夫挥鞭,看热闹的百姓们连忙让了行。

***

傍晚邢慕铮回来,日头才刚落。钱娇娘沐浴了出来,正好与邢慕铮在房门口碰个正着。她先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心虚之色,扬唇道:“侯爷回来了。”

邢慕铮没有忽略她那一闪而过的心虚,一把拉过她贴上她的皮肤,闻到她一身清凉之气。他顿时沉了脸,“你又用冷水浴身了?”

钱娇娘宫寒,大夫嘱咐了她少吃生冷性寒之物,也叫她平日少碰凉水。只是钱娇娘一到夏日就十分怕热,以往热汗淋漓,打一桶凉水冲了身子最为爽快。可是邢慕铮非把大夫的话当圣旨,她怎么说也不让。钱娇娘本也妥协了,只是今儿实在热气难耐,她又出去了一趟,忍不住凉水的诱惑,趁着邢慕铮没回来,赶紧去冲了个凉水。不想邢慕铮却回来得早了,被他撞个正着。

“我、那个、现在这天儿、凉水跟热水一样……”钱娇支吾,被黑着脸的邢慕铮一把拉走,“不听话。”

片刻后,钱娇娘被扔进了温泉汤池里。她狼狈冒出脑袋,阴恻恻瞪着居高临下的邢慕铮。

“我洗过澡了!”

“我是叫你洗澡么,给我待两刻钟。”

邢慕铮冷声命令,自己除了衣服,跳进不远处的冷泉中,洗了发随意搓巴搓巴便出来了。汤池里每日都备着干净的衣物,以备主子不时之需。邢慕铮扯了一件素色丝锦亵裤穿上,未擦干的水珠顺着颈脖滑下结实强壮的胸膛。他乌黑的长发及腰,此时有些垂在肩后略显凌乱慵懒,与平时的端正肃然大不相同。他抽了布巾擦拭湿发,坐在青竹床上如监工似的盯着氤氲汤池只冒个脑袋在外头的钱娇娘。

钱娇娘原是颇为有妒恨他能光明正大去泡冷泉,见他盯着她又有些不自在,这人有一副好皮囊,尤其这样衣冠不整的时候。她缓缓再将自己往水里沉些,“我要出来。”

“还未到时辰。”邢慕铮毫不留情。

“我出汗了。”

“未到时辰。”男人油盐不进。

钱娇娘磨了磨牙,默默往后挪了挪。

汤池里安静片刻,惟有兽头里出的汩汩流水声。邢慕铮随便擦了会头发,就将布巾扔了一旁,“你今儿去看阮氏的布,如何?”

钱娇娘的脸在水雾中若隐若现,“不如预期。”邢慕铮听了也没多大失望之色,“嗯。”

“不过……我今儿遇见了一件有趣的事。”

邢慕铮撑了手,洗耳恭听。

“一个姑娘拦了我的马车,要给我献布。”“拦了你的马车?”“嗯,就在大街上,不怕死地冲出来。”

为了献布不怕死地拦娇娘马车?“外地人?”

“本地人,她说是通判府不收她的布。”

邢慕铮沉默一会,“这倒有趣。”他顿了顿,“我明儿去问问。”

钱娇娘知道他听明白了。她说出去的分明是任何愿意送布的都能往通判司送,为何就偏偏她家的布偏偏不成?这里头肯定有鬼。“这姑娘姓陈,送上来的布里头有她家的名帖,侯爷若是要,我一会儿给你。”

“嗯,那你看她家的布如何?”既然这般有自信,是璞玉蒙尘?

谁知钱娇娘道:“很好也不见得。”邢慕铮挑眉,“那这姑娘是不知天高地厚随便送的?”钱娇娘笑道:“虽说不上极好,但有意外之喜。”

“哦?有何意外?”

“用说的也说不上来,等回了屋给侯爷看看——我能出来了罢?”

邢慕铮仍铁面无私,“还差一会。”

钱娇娘弹了一下水花。她今儿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遇上他早回来。她都快被烫熟了!百无聊耐又泡了一会儿,钱娇娘寻了话头,“侯爷派出去调查嘉州邢氏一支的人可有什么新鲜消息回来?”

“许多消息没有,不过论理我该叫三叔的邢衍安倒是有些消息。”“他有什么消息?”

邢慕铮往青竹床上一躺,“这位邢三叔原是个举人,还见了进士,当过宽县县官,只是县官只当了半年就不干了,罢官回了乡。”

“为何?”钱娇娘好奇了。

“听说当时出了一桩案子,有一地主家的小媳妇死了,家丁跑来认罪,说是自己与小媳妇苟合,后她不从便杀了她,还拿了凶器出来,可邢三叔非得认定这小媳妇是她丈夫杀的。但那户在本地有些名望,州县里还有些人,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没过多久,邢三叔便罢了官,还说这等窝囊官,不当也罢。”

“听起来,像是个正直的官。”钱娇娘道,“只是那小媳妇到底是是谁杀的?”

“案宗我带回来了,给你看看?”

“好,那我能起来了么?”

邢慕铮一个翻身离开青竹床,蹲在温泉池旁对她伸出手,“上来罢。”

“……不必麻烦,我自己可以,侯爷有事先出去罢。”

“我回来了还有什么事儿,我看看你的后背热不热乎。”邢慕铮的表情很是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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