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日头高照,天气晴朗,邢慕铮果然叫钱娇娘去城南湖边踏青游玩,钱娇娘将钱丽娘叫上,还将周翠莲周姥姥与老宅的美人们一齐叫上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南边去。
果然如同邢慕铮所言,玉湖波光粼粼,两岸杨柳依依,中有小桥石亭,些许画舫在湖中静置,隐隐琵琶悠扬传来,美不胜收。许多姑娘家在家人的陪同下来此放风筝,也有闲人垂钓岸边。钱娇娘还从未来过这样的好地方,一下车眼神陡然亮了。
后头跟着下马车的女眷们也都叽叽喳喳欣喜不已,这湖边就更加热闹了。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人群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很多陪着妹妹出来的男子艳羡地看向这群莺莺燕燕中惟一的男主子。更多人认出定西侯与侯夫人,一时好奇敬畏皆有,于是乎侯府并未驱散人群,百姓却仍不知不觉让出了一块大地盘。
邢慕铮觉着自家有些阴盛阳衰,本想着单独带娇娘出来游玩,没想到拖家带口这么大一串。他不免有些觉着兵营里那些个兔崽子不中用,还未将老宅那些闲人都娶走。
不过看她们都拿了风筝来围在娇娘身边,娇娘与她们一同眉开眼笑,又不那么气闷。邢慕铮于是由着钱娇娘与美人们去放风筝,自己拿出一根鱼竿来,拿了小凳寻了个空地,长线一抛开始垂钓。
只是这垂钓是静心的活,钱娇娘那特有的笑声时不时地传来,挠得邢慕铮心中痒痒的。他偏头看向已将蝴蝶风筝放起来的钱娇娘,只见她娇腮粉红,目光晶亮地仰头望着天上的风筝,一面大笑一面小跑拉线,那纯真的模样就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邢慕铮的唇不知不觉地上扬,他看得专注,连自己鱼竿什么时候沉了腰也不自知。不远处有个戴着笠帽垂钓的汉子,他瞟一眼瞧见了,热心肠小声唤他,“兄弟,兄弟!”
邢慕铮顺着声看向戴笠帽汉子,那汉子指指他的鱼竿,告诉他鱼上钩了。邢慕铮淡道一声多谢,目光仍转回钱娇娘身上。
戴笠帽的汉子:“……”
那上钩的鱼吃饱喝足逃走了,半晌,邢慕铮才缓缓收回视线,慢悠悠地将鱼线收回来。
那汉子算是明白了,渔翁之心不在鱼,在于美人身上也!
第二百二十九章
钱娇娘玩累了,将还在天空上高高挂着的风筝交给一旁的山楂,山楂自己的风筝怎么也升不起来,这会儿得了钱娇娘的风筝,高兴得不得了。
红绢早已铺了垫子置了点心等候在侧,钱娇娘笑着过来坐下,拈了一块羊羹送进嘴里,挑眼瞅烟萝等人扑蝶,钱丽娘则与她的丫头奶娘在不远处陪着她的儿子玩耍。
春风徐徐,沁人心脾。钱娇娘听着欢声笑语,有些恍惚起来,这一切好似梦境,但凡大声些,就能戳破了它。
“夫人,这是奴婢给侯爷备下的茶水,是您送去还是奴婢送去?”
红绢的问话打破了钱娇娘飘浮的心思。她猛地抬头,时邢慕铮正看了过来,钱娇娘对上他的视线,含糊道:“我去罢。”
钱娇娘端了红绢准备好的小银盘走到邢慕铮身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邢慕铮低头,她抬头,“侯爷钓着鱼了么?”
“未曾。”邢慕铮道。
钱娇娘向他捧了捧盘子,“这里的鱼不好钓罢?”
“是。”邢慕铮侧眸,拿了茶杯喝了一口。
钱娇娘轻笑一声,她凝视着悠静的湖面,微风吹起她的碎发。她默默地看邢慕铮钓了一会儿鱼,宁静得叫她昏昏欲睡。邢慕铮自怀里拿出一封信来,“丑儿送来的。”
钱娇娘立刻清醒了,她坐直了身子,眯着笑眼接过,俐索地撕开。
“你念给我听。”
这是在考她认的字儿,钱娇娘展开里头带着墨香的信纸,清了清嗓子,“母亲大人,父亲大人敬上……这小子哪里学来这样文绉绉的毛病,叫娘爹不好么,字儿都少写几个。”她拧眉嘀咕。
邢慕铮眼有笑意,“书信得这样儿写,况且曹先生在侧,自是要规矩些。”只是按理当父亲在前,母亲在后,这小子却总是先写母亲再写父亲。
钱娇娘拧了拧眉,听是师傅指导的就也不多说了。她磕磕巴巴地念着信,有几个字不认识,邢慕铮当场教了她。邢平淳于信中报了平安,告诉她第二回去请隐士先生,依旧未能成功,心情很是沮丧。
“事不过三,让他过几日再去,如若不成,说明隐士确无出山之意,不必再去打扰。”邢慕铮道,“你夜里回信时把我的话一同写进去。”
钱娇娘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继而她笑道:“我要将今儿放风筝一事告诉他,他定然又要大呼小叫。”思及儿子哇哇大叫的模样,钱娇娘不免笑了起来。
邢慕铮也跟着笑了笑,“无妨,待以后再带他来,每年都带他来,若是往后有了妹妹,再一同带来。”
短短几句竟勾勒了那样的画卷,钱娇娘眼神微闪,心中五味杂瓶。
她如今有些飘飘然了,这是大忌。钱娇娘狠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
邢慕铮偏头见她臻首微垂,以为她害臊。他凝视面前玉瓷一样的娇颜,忽而心头柔软,有种倾诉衷肠的冲动,“娇娘……”他冲动张了口,却戛然而止。娇娘要的是实实在在对她好,而不是几句空话。这些话说出来,只怕叫她以为自己没有男子气概。只是胸腔的一团情意呼之欲出,竟憋着有些难受了。钱娇娘不解他开了头没下文,抬头看他,却陷入一双讳莫如深却又风流无限的双眸,这竟是在夜里才能看见的邢慕铮。钱娇娘微怔,邢慕铮却宽袍一展,遮了外人视线,倾身嘴唇重重压在她的红唇上。
钱娇娘猛地瞪大了眼,她的心肝刹那间都要跳出来了。亏得邢慕铮缱绻吻罢,很快放开了她。她仍是不可置信地地瞪他,脸上早已霞红一片,小心肝跟战鼓擂似的。“这么多人,你也不要脸。”她咬牙切齿。
亲了她,邢慕铮心头舒坦一些,他果然没皮脸地道:“没事儿,我不是挡住了么。”
他这是什么厚脸皮的话,难道他以为他那样随便一遮,就能叫看着他们的人不知他们在做甚?这男人原先不是那样道貌岸然,如今怎跟禽兽似的随处发情?钱娇娘放下银盘站起来,她可不敢跟再在他跟前晃悠,万一他再闹出些什么事来,她钻地洞都晚了。
邢慕铮只挑眼而笑,并未拦了她。天知道他真想命人赶走闲杂人等,压着她干那事。
罢了罢了,待夜里再……邢慕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钱娇娘故作赏风筝,睁着眼睛仰着头迎风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脸上热潮下去了些,她才晃晃悠悠到了钱丽娘跟前,钱丽娘让奶娘带儿子去看风筝,略显古怪地看着钱娇娘。
钱娇娘被她看得有些发怵,只听得她似笑非笑地问她:“你方才与侯爷在做什么?”
果然被人看见了!这人还是她二姐!钱娇娘心中暗骂邢慕铮,故作镇定道:“没什么,我眼睛里进沙了,侯爷帮我吹吹。”
“哦……”钱丽娘也不知信了没信。
“二姐,”钱娇娘换了话头,“你这些时日,在侯府里可还住得惯?”
钱丽娘笑道:“自是住得惯。”这大户人家与小门小户果然不能比,她在侯府的吃穿用度可比在孙府好多了。她原以为在嫁到了孙家就是最好的了,现在看来那是她眼界太窄,不知人外有人。
“住得惯就好,”钱娇娘笑笑,“我只想与你说,你离了孙家,照样能过得好。你在侯府里,不去想那些争宠夺权的事儿,心里头是否舒坦许多?”
“妹妹……”
“二姐,我知道人都是有自己主意的,我若是强迫你替你拿主意,便是做对了你也会恨我。我只期望你能好好想想,便是你已替孙白生了个儿子,他那般三心二意,绝不是你的良人,你趁着年轻还能脱身。我与你保证,只要有我钱娇娘一口饭吃,就决不怠慢了姐姐。往后你若找到了好人,便从侯府出嫁,谁也不能说你的一句不是。妹妹我只能这样帮你。如若你非要留在孙府,我也拦不住,只是我只能不叫他们欺负了你,却也不会借故打压孙白的后院,更不会送烟萝去与他为妾。”
钱丽娘越听,心就越冷一分。她如今春风得意,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叫这么大一个侯府的后院只有她一人,方才还不知羞耻勾得侯府在这光天化日下做些不正经的勾当,怎么到了她这儿,就这般假正经?她不为她在孙府出头,反而使劲想着叫她灰溜溜地离开。她这妹妹到底安得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