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泽芜君,这射日之征中你劳苦功高,令人钦佩,我敬你一杯。”金子勋哪里是什么仰慕,分明是刻意为难,谁不知蓝家禁酒,偏偏就故意如此。蓝曦臣虽年纪不大,但论辈分却是不小,同样是一宗之主,尊号在身,如何就当不起一个您字。
“子勋,你喝多了,蓝家家训不许饮酒,你就不要为难泽芜君了”金光瑶出言解围。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一杯酒而已,再说今日这样的大日子,破个例也不为过,蓝宗主不喝,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金家。”这分明就是刻意为难。
“无妨。”这种时候,退一步便是了,没必要为了小事伤了和气,举杯饮下。
“泽芜君人品贵重,当世男儿楷模,不愧是世家公子榜榜首,英雄豪迈,子勋再敬您一杯。”说着话,又将酒斟满。蓝曦臣面上没有波动,却是准备暗自将酒力逼出,他虽不是一杯倒,却没好多少,总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失礼。
“这一杯我代他喝。”江云洛不知何时已然到了旁边,劈手夺过酒杯,将其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算什么人,凭什么喝我敬泽芜君的酒。”他看江家人不爽已经很久了,魏无羡肆意妄为,江澄高傲阴郁,这江云洛仗着泽芜君和兄长更是桀骜不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什么人,论身份,我是江家嫡出小姐,身份比你只高不低,当的起你敬的酒。论情分,我是泽芜君的亲传弟子,蓝家禁酒,我代为饮下也是情理之中,你说我凭什么。”即使想同他断得一干二净,维护他却是本能。
金子勋见她伶牙俐齿,又又被她一招制服的惨痛经历,也不再纠缠,说了句不同女人一般见识就转而去向蓝忘机敬酒。蓝湛不同于蓝涣的圆滑玲珑,事关家规,是半步都不肯退让的。金子勋举着酒杯,他也迟迟不肯接过来。
又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酒杯,回头一看竟是魏无羡。
“这酒我代他喝,喝完了也该说些正事了。”不愧是一家人,处理事情的方法一模一样。
“魏公子,快请入座吧。”金光瑶生怕再惹出什么乱子来,连忙出言。
“不必了,我说完就走。”
“公子,今日是好日子,有什么话等大宴之后再说。”金光瑶出言劝慰。
“这大宴要多久。”
“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两个时辰,又或者一天,若是兴致上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定。”金子勋在激怒旁人这件事上当真是把好手。
“事出紧急我等不了。”温宁的安危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温情还在等他的消息,这救命之恩,他定是要报答的。
“魏无羡,你放肆。迟到不说,还扰乱宴会,你到底还有没有家教。”金光善怒而拂袖,满场寂静。
“金宗主,今日失礼待我日后赔罪,只是事权从急,人命关天,那温家姐弟于我有救命之恩,还请您告知其去处。至于家教,不劳你费心。”魏无羡手握陈情,深施一礼,既是赔罪也是震慑。
“罢了罢了,子勋快些告诉他吧。”金光善也有几分忌惮,倒是退了一步,但眼中阴沉神色却不似作假。
“他们在穷奇道。”
“多谢。”魏无羡转身离开。江澄和江厌离在一旁看着,没有插手,他们江家如今势弱,若是一道维护温家人,怕就要犯了众怒了。
蓝曦臣轻轻扶了一把摇摇欲坠的江云洛,赶在两人都是广袖,交叠一处倒没人注意到这亲昵的举止。
“果真就是个卑贱的家仆之子,没有家教的东西,也不知学了些什么邪门歪道,不过仗着有几分功劳,倒是心比天高起来。”不知是哪家的家主,说人坏话好不嘴软。
“竖子。”金光善被下了面子,大骂一声,狠狠的将手里的酒杯摔在桌子上,桌子从中间裂开,酒菜撒了一地,满是狼藉。
“金宗主说这样的话就不觉得亏心吗?射日之征,我江家几乎全军覆没,蓝家,聂家折损十之五六,而你金家不过只伤了皮毛,哪家功劳大,您心里就没有点数吗?敛芳尊却是深入龙潭虎穴,劳苦功高;但赤峰尊杀温旭,只身入不夜天刺杀温若寒;泽芜君运筹帷幄,领兵布阵,身先士卒,哪个功劳小了?至于我江家,我是江家人不好多言,但不夜天是谁制住傀儡扭转战局,是谁诛杀温晁、温逐流想必各位心里都有数,若是以功劳论尊卑,坐在那的,恐怕不会是你吧。”江云洛实在看不惯金光善的虚伪样子,这一番论调语惊四座。
“你,放肆。”金光善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放肆,我自然放肆,对卑鄙小人,无需留情,我江家家训如此,自当遵从。你们三番两次侮辱我大师兄,谈及家教,那我就好好说说家教。我江家游侠出身,坦荡疏朗,绝不做那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情。家父江家前任家主江枫眠,家母眉山虞氏虞紫鸢,同您夫人还是手帕交呢,射日之征里双双殉道,不知哪个卑贱了,要让诸位质疑我江家的家教。魏无羡是我父亲首徒,生父魏长泽与我父亲情同手足,生母藏色散人师从抱山,我倒是请问在座哪个敢说自己的出身就比他高贵了。他是我父母亲自教养,与我兄妹三人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是我江家首徒,如今更是江家唯一的副宗主,且不说他根本不是家仆之子,即便他是,也容不得诸位说三道四。”她分明只是个弱女子,却当真是好气魄,维护自家师兄,字字珠玑。
蓝忘机注视着他,眼神满是欣慰。魏婴,你没白疼她。
“至于在座诸位什么心思,彼此也都清楚。见到强者,不是仰慕,不是尊重,全然是嫉妒。满口仁义道德,礼仪尊卑,表面风光霁月,实际上有几个是干净的,大多是些腌臜东西,不过就是见不得羡哥哥比你们强,怕他就是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不嫌累。金宗主,你自诩仁善正义,那射日之征中为何推三阻四迟迟不肯动手,只做些后勤运输之事,到了尾声之时倒是活跃起来,这功劳领的不亏心吗?你如今对温家赶尽杀绝,搞什么连坐,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和昔日的温家有什么区别。如此下去,你金家未必不会成为下一个温家。”江云洛不知自己是如何说完这番话的,只是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模糊,五脏六腑无一不在痛,想来她是要不行了,这样也好,她死了,他们也无法再追究到江家身上。
看着她直直的倒下去,蓝曦臣连忙上前抱住她坠落的身体,又拂袖挡住了金光善重怒之下的一击:“金宗主何必和小辈计较。”
她这一番话狠狠的打在金光善的脸上,让他如何能忍。
江澄、江厌离、蓝忘机他们也迅速围过来,查看她的情况。江澄本想着她要为魏无羡说几句话也好,他也着实受了不少委屈,那些唇枪舌剑即便他不在意,却都扎在了自己的心上,但为了大局,他只能忍。可絮儿这话虽是实情,却也委实诛心,实在是不该说出口的,待他反应过来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蓝曦臣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瓶丹药,倒了两粒在手里给江云洛服了下去,又一手扶稳她,一手抵在她的后背输入灵力,护住她的心脉。
这药本就是为她炼的,本是想直接送到莲花坞去。只是没想到她的情况这样严重,早早的就用上了,也幸好他带了药,不然今日当真是束手无策。压下翻腾的气血,嘴里已满是血腥气,他如今当真是不要命的输出着灵力。蓝忘机眉头紧锁,护在他们旁边,生怕再有人动手。
半刻钟过去了,江云洛的情况总算是稳定下来,被蓝曦臣打横抱起,就往外走。江澄想把人接过去,却又无从下手,毕竟江云洛如今就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一点伤害都会要了她的命,蓝曦臣的医术不错,仅次于温情,由他照顾总比自己要强上不少。
突然,蓝曦臣脚步一顿,一改往日的和煦,眉眼冷厉,转身说道:“云洛在射日之征中也立下了不少的功劳,我希望金宗主不要同小辈计较就此揭过,不然不仅江家会护着她,我蓝家也是一样。只要她愿意,她就是我蓝氏的宗主夫人,谁敢伤她一分,我便不惜一切代价与他不死不休,我蓝曦臣说到做到。”
云洛,我这样说,你可会怨我。我想了许久,我们的过往那么美,我放不下,也舍不得放下。情如风雪无常,却是一动即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