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醒了?”开阳正歪在一边打盹,听见动静赶忙起来,“您头还晕不晕?要不喝碗醒酒汤?”开阳殷勤的将早就备着的醒酒汤端来,黑乎乎的一碗味道还有些那啥,开阳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往殷玠手边递,“趁热喝。”
殷玠头还有些晕,按了按额角,没注意开阳有些纠结的神情,自然接过,抿了一口,然后就顿住了,“这汤......”
“容,容娘子给的方子。”开阳还是习惯按原来的叫法,低眉顺眼回答,“味道还行吧?”
“......甚好。”殷玠努力忽视口腔里弥漫着的那股又酸又涩还发苦的味道,屏住呼吸面不改色的将一碗黑乎乎的醒酒汤全部灌下去,喝完只觉得天灵盖都要飞了,不过神清气爽确实够醒酒。
开阳默默在一边看着,心中一万个佩服,真不愧是王爷,这都能喝得面不改色,他尝过一口,那滋味,啧,说五味调和都是轻的,十分贴心的奉上一盘子蜜饯,“压压。”
殷玠扫了他一眼,默默捻了一颗放进嘴里,一颗不够又拿了两颗,总算是将那股诡异的味道给压下去了。
“王爷,您还记不记得喝酒后发生了什么?”见殷玠似乎有些郁闷怎么容妤会突然来这一手,开阳好心提醒。
殷玠拧了拧眉,还能发生什么,不就是被靖国公一个劲的灌酒顺便指着鼻子一顿臭骂么,后来似乎还有人进来了......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个片段,然后身体猛地一僵,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落,只觉得全身气血直往下涌,耳廓瞬间通红,下意识就要掀被子往下看,不过好在克制住了,扫了开阳一眼,“出去。”
开阳撇撇嘴,反应说明一切。
等开阳走了,殷玠才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脸上臊得慌,借着酒劲轻薄阿妤也就罢了,居然还,还......怎么就这么控制不住呢,殷玠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又有些愁,可千万别把人给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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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晚上,但国公府里处处点着烛灯,靖国公夫人撑着额头靠在隐嚢上闭眼假寐,两个丫头正小心翼翼帮着揉肩捶腿,突然有人掀开帘子进来,“夫人,”嬷嬷满脸笑容,“小姐来了。”
“幼幼?”靖国公夫人刷地睁开眼,就见嬷嬷身后跟进来一位貌美女郎,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阿娘。”身边侍女纷纷转身向她行礼问安。
靖国公夫人脸上带了笑,摆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亲自携了她在软塌上坐下,捏了捏她有些冰凉的手,有些心疼,“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瞧你手冷的。”
“不冷,”容妤笑道,“阿爹酒醒了吗?”
“还睡着呢。”说起这个靖国公夫人就来气,“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不知节制,喝得烂醉不说还......”想到方才自己过去时听到的那些话,靖国公夫人就忍不住扶额,他算是借着酒劲狠狠出了一口气将广平王骂的狗血淋头,简直就是贬得一无是处,这要是换作别人只怕早就翻脸了,毕竟人家是王爷,如今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还不是为了......靖国公夫人忍不住瞥了容妤一眼,烛火下女郎娇靥晶莹如玉,只穿了一身家常素衣,不施粉黛,周身气质清婉柔和,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女郎抬头明眸若清泓,“阿娘?”
靖国公夫人掩下眼中的复杂,指了指她带来的食盒,笑着转移了话题,“这又是做的什么好东西?”
“桃胶牛乳,美容养颜。”容妤眨了眨眼,揭开食盒盖子将里头放着的白瓷蛊端了出来,“没放糖,纯天然,晚上喝点也不怕发胖。”靖国公夫人这几天直说腰身胖了,每日膳食减量说是要减肥,晚上更是断断不肯吃东西。
“你这丫头。”靖国公夫人被她逗笑了。
煮过的桃胶晶莹剔透泡在牛乳里就跟玉似的,靖国公夫人拿勺子搅了搅,舀了一勺尝了尝,还是温热的,入口丝滑带着淡淡的牛**,“这就是你上回带着人从桃树上扒下来的那个什么桃胶?”想到上次容妤给她看的黑乎乎的一团,靖国公夫人有些惊讶。
“嗯,”容妤点头,桃胶,平民燕窝,除了杂质多难清洗外没别的毛病,“味道怎么样?”
“不错。”靖国公夫人笑着称赞,十分给面子的一口接着一口喝,女儿难得亲自给她送夜宵来,绝不能浪费了。
这还是容妤回府后母女俩头一回单独坐在一块儿闲聊,屋里的气氛十分和乐,时不时还传出阵阵笑声,守在门口的嬷嬷有些欣慰,这么多年了,自打小姐失踪就没见夫人怎么笑过,如今总算是都好了,怕门口守着的人多不方便两人说话,嬷嬷干脆让人都下去。
一蛊甜羹喝完,靖国公夫人拿帕子拭了拭嘴角,目光落在容妤脸上,淡淡一笑,“幼幼,今晚来不是专门为了给我送一蛊甜羹的吧?”
容妤知道靖国公夫人心思通透,肯定能瞧出她还有别的事,目光缓缓扫过靖国公夫人美貌依旧的面容,落在她的发鬓上,不过正值壮年,靖国公夫人的鬓角已经生出了华发,这都是这几年长的,一夜白头并非虚言。
容妤心中微酸,离了软塌,双膝一弯跪在了靖国公夫人面前,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头,“女儿不孝,让阿爹阿娘忧心了。”一声迟来的亲口道歉,是淮安那个孤苦女郎在弥留之际心中最深的遗憾,如今由容妤亲自说。
回来这么多天,不论是靖国公夫人还是慕容琛他们都对她当年离家出走的事情绝口不提,就仿佛她真的只是去了一趟南城外祖家,她知道,靖国公夫人他们不是不恼,只是不敢提。
一声不孝,看着跟前直愣愣跪着的女儿,靖国公夫人嘴唇微动,满心复杂的情绪一道涌了上来,从最初发现人不见了时的惊怒惶恐,到几年音信全无的自责忧思,再到得知人在淮安时的狂喜,最终凝为府门口看到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的女儿从马车上下来时定的心安......不过几息时间,靖国公夫人脑中已经飞快的掠过无数想法。
烛火颤颤,两人皆静默无言。
半响才听靖国公夫人轻叹了一声,亲自扶起她,并弯腰为她拂去裙摆上沾上的灰尘,“都过去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是一个母亲给儿女的最大包容爱护。
容妤眨了下眼,鼻尖一酸,泪眼瞬间就滚了下来。
“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说哭就哭。”靖国公夫人无奈,塞了条帕子给她,“自己擦,也不怕团哥儿看见了笑话。”
“他不在,”容妤不自觉的开始撒娇,眼中还滚着泪,脸上却带着笑,小声抱怨,“阿娘如今只惦记团哥儿。”
“你还跟你儿子吃醋不成?”靖国公夫人斜了她一眼,朝她伸手,容妤立马靠了过去,靖国公夫人顺了顺她的长发,“头发养护的不错。”
“那可不,天天都是黑芝麻核桃糊糊,”容妤勾了一丝靖国公夫人的头发在手指上卷着玩,“阿娘也天天喝,保管效果不错。”
靖国公夫人拍了拍她的头,“好。”
容妤知道靖国公夫人虽然不主动问,但还是想知道她这几年的经历的,想了想,简略的将能说的都说了,怕靖国公夫人听得难受,还特意挑了轻松些的趣事来讲。
其实靖国公夫人多少也知道一些,毕竟有祁大夫这位围观了全程的人在,听女儿刻意将一些事情隐瞒,靖国公夫人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受,女儿大了,懂事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划破了手指就哇哇大哭要找阿娘吹吹的小姑娘了。
静静听容妤说完,靖国公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盘旋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幼幼,你与广平王?”
容妤早就料到了靖国公夫人会问起,弯了弯唇,回答的十分干脆,“阿娘,我喜欢他,”像是知道靖国公夫人准备问什么,容妤笑了笑,淡淡道,“就只是因为他这个人,跟他是不是广平王和是不是团哥儿的生父没有任何关系,毕竟当初我们认识的时候可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殷玠为了她能甘愿伏低做小百般讨好,既然他走了九十九步,那这最后一步她愿意迈出,容妤从来都不否认自己喜欢他的事实,且一天比一天更加心动,不是因为他是她孩子的爹,就只是为那个能亲手为她刻木簪、能亲自下厨浪费了十多只鸡才勉强熬出一碗合格鸡汤、能悄悄挑灯夜战专研话本并仔细留下笔记的赤诚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