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秋小学的时候，我爸工作忙，照顾不了他，他脾气又大，叛逆期来得早，我爸就把他送到外婆家去了。”顾如夏想到最近偷偷联系蒋章沉，他私下告诉她的陈年旧事。
“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他们脾气很像，都很倔也很凶，从小临秋就看不顺眼我爸爸。都是我妈在中间做调和剂。初一那年，临秋跟上些不怎么样的混混学坏了，到处惹是生非，四处打架，我外公外婆管不了了，让我爸妈接走。
“临秋学习好，这点让人少操心，我妈也怕他走了歪路，就擅自做主，把临秋带回来了。临秋觉得爸爸一直都不喜欢他，其实也不是不喜欢，我知道的，俩人太像了，看着他就像看着年轻的自己，我爸知道年轻的自己要怎么治，但是方式方法不太好。
“临秋回来之后，不爱说话，只跟妈妈亲，俩人特别好，每天黏在一起，临秋有什么都跟妈妈说。只有他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才能看到临秋笑。那时候我在上大学，也开始跟着我爸天南海北地跑着做生意了，跟临秋接触的也不多。他自然而然就把我划分在了爸爸的阵营里，反正从小对我都不怎么待见。
“但是他那个孩子吧，嘴硬心软，嘴上很凶，心里还是在意我们的，平时有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我留着，知道我喜欢哪部电影，也会去淘蓝光碟送给我，他就是不说。
“他高中的时候，我爸和我妈感情出现了问题。我爸一心大刀阔斧要搞医疗商业化，我妈觉得他太快太急了，不同意。两人的观点向左，每天都吵架。我妈性格比较敏感，又爱哭，容易钻牛角尖，我爸那个人吧，从小穷怕了，觉得赚钱给老婆孩子花就是最大的爱了。他理解不了我妈有什么可哭的，到后来发展成，我妈一哭他就发火，一发火，我妈哭得更凶。恶性循环。
“他永远不愿意低头哄一哄我妈，最后一气之下借着做生意的由头离开了很长时间。当时我在爸爸身边，得有几年吧，我们都是电话视频联系的。我妈想不通，觉得我爸外边有人了，不爱她了，不在乎她了，很快就病了，抑郁症。
“结果我爸，”蒋章沉说到这儿，深深叹了口气，脸上苦笑的表情，和蒋临秋竟然有那么几分相似，“结果他更生气了。就那种很传统的中国直男，他不敏感、甚至迟钝，哪怕他是医生，也觉得你怎么抑郁了呢？因为我吗？我这么让你不高兴吗？他不想承认，他觉得没面子，所以就更不想联系我妈。临秋大五那年，在外头实习，晚上接到我妈的电话。
“她说不想活了，说坚持了这么久真的很累，说市医院的天台真的很冷。临秋觉得不妙，连夜开车赶回长川，到了市医院，我妈没等得及，就那么从楼上跳下来了。正好死在临秋眼前。当时我和爸爸都不在，临秋一个人给妈妈收了尸，办了葬礼，火化了，才通知我们。我们接到消息赶回来，临秋就消失了，再也不跟我们联系了。”
蒋章沉说到这里，沉默了好久，眼圈微微泛红，“之后我爸就退居了二线，医院运营有董事会，他不再常出现了。”
第60章
蒋临秋来到约定酒店的包厢，没想到蒋荣胜和赵阿姨都在。
他脚步一滞，差点就转身走了。
“进去啊。”顾如夏从后边推了他一把。
“哎呀，我的好弟弟，我的大救星，你可总算是来了！”蒋临秋刚一露面，蒋章沉就马上兴奋地扑了上去，就差落几滴眼泪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喜悦了。
趁蒋章沉没有抱上来，蒋临秋机敏地往旁边一跃，用眼神让他“滚蛋”。
蒋章沉也不窘，拉着两人落座，“大救星啊大救星，今天这顿饭，就是感谢我们的救星临秋的！”他把蒋临秋强行按在座位上，给蒋荣胜和赵阿姨介绍顾如夏，“顾如夏妹子，爸爸已经见过了，我就不多说了，赵阿姨没见过，顾妹子，这是我们家的阿姨，阿姨，这是临秋的女朋友。”
顾如夏对着赵阿姨甜甜一笑，“赵阿姨您好。”
“哎呀，比照片上看着还可人儿啊，”赵阿姨一把拉住顾如夏的手，十分热情，“真好啊，临秋多亏你照顾了，快坐吧，快坐。”
顾如夏落座前，对蒋荣胜点点头，“蒋叔叔您好。”
“嗯。”蒋荣胜板着脸，没有多说什么。
气氛在顾如夏落座之后，就变得微妙了。
席间一直是蒋章沉在活跃气氛，从蒋临秋怎么靠炒域名赚到第一桶金，再到他如何力挽狂澜手撕海伊，最后说到鑫辉即将入股海伊，打造他梦想的蒋氏整形机构宇宙。
全程蒋临秋都一言不发，蒋荣胜也一言不发，除了赵阿姨和顾如夏，没人捧他的场。
顾如夏早都知道蒋荣胜要过来，这都是她和蒋章沉事先商量好的。
蒋章沉想借着这次机会，缓和一下临秋和爸爸的关系，说不定这事之后，他们一家人就能安安稳稳坐在一起吃顿饭了。
但显然事件的两位主角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坐在彼此的对面，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赵阿姨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凑到蒋荣胜耳边，“您在家里是怎么跟我说的啊？您就这么跟临秋说啊！”
蒋荣胜板着脸，假装没听见。
“临秋脾气犟，您又不是不知道，您给他个台阶呗，他不下，我和章沉帮您打圆场，还不行吗？”
蒋荣胜依旧不说话。
赵阿姨见劝不动他，想了想，绽开笑容帮蒋荣胜把在家里演练好的台词说出来，“这也快过年了，临秋你的那个公寓听说没有集体供暖，今年怪冷的，不然你就回去住两天。小顾还从来没去过我们家吧？正好也带她去看看。”
蒋临秋垂下眼，没吭声。
顾如夏很捧场地接话，“好呀！我还没去过别墅区那边呢！”
“是吧？我们那儿可好了，还有小花园，我种了些蔬菜，还有太太以前养的花，我都侍弄着，风景特别好！”
“哇，想去！”顾如夏的表现非常浮夸，“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好想去！”
为了蒋学长，不矜持就不矜持吧，豁出去了！
蒋临秋默默吃菜，脸上写着几个巨大的字，“别cue我！”
“小顾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人家？你平时就是这么对人家的吗？”蒋荣胜冷不丁开口，低气压的语气，吓了顾如夏一大跳。
蒋临秋不耐烦地挑眼。
蒋荣胜有点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语气上的强势却一点不减，他看着顾如夏，“临秋脾气很差，辛苦多担待着。”
“没有没有没有，蒋学长他挺好的，平时还蛮和善的。”顾如夏摆着手连忙解释，“他，就是，嗯，我知道，他不太会说话，嗯。”
蒋临秋回过头，挑衅地看着顾如夏，无声地问道，“我不太会说话？”
顾如夏无奈扶额。
苍天啊，是我不会说话行了吧？你们一家子都是语言鬼才语言大师，饶了我吧！
蒋临秋可能是不太忍心看顾如夏这么可怜巴巴，终于开口应了一声，“咱们俩就谁也别说谁脾气差了吧，不分伯仲，彼此彼此。”
蒋荣胜压着火翻了个白眼。
顾如夏很是纳闷，处理陈涛明那件事的时候，这父子两个到底是用什么样的交流方式“商量”出一个大家都认可的结果的？
当时没打起来吗？没有被彼此的明枪暗箭射中吗？顾如夏打了个冷战。
那顿饭最后也没有靠顾如夏蒋章沉和赵阿姨三个人挽救回来，全场低气压加尴尬持续到了尾声，蒋临秋走得时候，甚至都没有跟蒋荣胜打招呼。
坐在上车，沉默的蒋临秋终于开口，“你知道今天我爸会来？”
“嗯，”顾如夏点点头，“章沉哥说，提前告诉你你就不会去了，但是怕我不自在，所以提前告诉了我。”
“呵，他倒是挺明白的。”蒋临秋发动车子。
顾如夏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你别生气，看得出来，你爸爸还是挺关心你的……所以……而且每次这么闹，也不是个办法。”
“如夏，你还小，很多东西不明白，我告诉你，有些事发生了它就是难以挽回，不是所有亲情的结局都是彼此谅解的大团圆。”蒋临秋深吸一口气，“那是个心结，是个疙瘩，不是某个人一两次的示好，就能挽回的。你们都不用劝我，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