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不是装可怜,她的确是想不起来她阿爹那老头有什么朋友。这么难搞的老头会有朋友?看来她的脑子真的摔坏了,丢失了不少记忆。
孙佩玖叹气道:“你不记得他也好。唉,也不知道咱阿爹是怎么想的,他竟然还跟那种人来往。”
“说说看,是哪种人?”
孙绣莹对这种八卦十分感兴趣。
“不说也罢。”
“快点说。”
孙绣莹停下脚步,拉住孙佩玖的衣袖刚想发飙,见他一脸委屈巴巴的,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立马改为请求语气:“兄长,你就快点说嘛。”
“你真想知道?”
“嗨,我说孙佩玖,你到底说不说?”
孙绣莹快要失去耐心了。
“好吧。那个人叫秦国音,字雅乐,平常咱阿爹见着他都称他为雅乐贤弟。他是当今太傅杨骏的丈人,当今的名士,人送外号‘杨国丈’。”
“哦?可是国丈不该是天子的老丈人吗?”
“这是民间用来形容秦国音为人嚣张的,说他比他女婿杨骏还跋扈,并不是说他真的是国丈,因为杨太傅才是当今国丈。秦国音自从攀上了杨太傅,私官两面都混的开,成了京城的名流。他为人狡猾又玲珑,在洛阳城里,以及我们这座山里都修建了住宅。”
终于有这野丫头不知道的事情了,孙佩玖难得得意了一回。
“原来如此。有权有势的人真会玩,把家宅都修建到山里来了。这样的人,阿爹确实不应该和他交好。”
孙绣莹同意孙佩玖的观点。
“是啊,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讨厌秦国音才是。”
“为何?”
“唉,看来你真的是脑子被摔坏了,竟然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孙佩玖叹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想了想,继续道:“两年前,秦国音曾经差人媒人来家里说媒,他想娶你续弦。你死活不同意,娘亲也不同意。阿爹才无奈推掉了这门婚事。”
还有这样的事?这确实出乎孙绣莹的意料,她怯怯问:“那秦国音多大年纪了?”
孙佩玖眨眨眼睛:“四十多岁吧,和阿爹差不多一个年纪。”
“啊呸!真是厚颜无耻之徒,一把年纪了竟然想老牛吃嫩草?我两年前,两年前我才多大?”
孙绣莹暗自庆幸,幸亏原来的她坚持住了。否则,她岂不是早就成了一个老男人的女人?
“人家说媒,只是先定亲,又不是马上就要迎娶?一般都是过一个三两年的再迎亲。”
孙佩玖知道的还挺多。
“那也不行,我什么年纪,他什么年岁?我可不能嫁一个和阿爹差不多大的人。”
“你虽然脑子坏了,但是在这件事上与我和娘的认知还是一致的,那我就放心了。以后秦国音要是来访,你要躲着他一点。”
孙佩玖是真心不愿意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可以做他们父亲的人。
“慢着,慢着,你说谁脑子坏了?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借机骂我?”
“我,我没有。”
孙佩玖心虚,飞快地跑在前头。
……
赵氏焦急地站在院子门口等着,远远地见两个孩子回来了,她才放了心,转身进了屋。
孙绣莹轻笑,她娘亲就是这样,不懂得表达感情,多是怯怯的温柔着。一腔心思全部牵挂在孩子和丈夫身上。女人嘛,总是牵肠挂肚,多愁善感。
“娘,我们回来了。”
进了院子,孙绣莹轻轻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她娘亲的回应。
这时候,书房里传来咳嗽声,家里的男主人用自己的咳嗽声彰显着自己在家的地位。听这动静,孙绣莹知道,她阿爹又要搞事情了。
果然,书房传来孙归野那浑厚的声音:“绣莹、佩玖,你们过来一下。”
“来了,阿爹!”
孙绣莹欢快回应。
走进书房,见阿爹拿着那片油亮亮的竹片,一脸严肃地站在书桌前,还是那副老腔调。
孙绣莹看了看孙佩玖,两个人在没摸清老父亲的心思之前,都没敢说话。
孙归野看了看女儿,嫌弃道:
“丫头,你今天怎么穿成了这样?”
“这是我娘给我打扮成这样的,您要是有什么疑问,请您去问我娘去。”
这老头婆婆妈妈的,连女人的穿着打扮也要管,又拿竹片想吓唬人?孙绣莹的眼睛盯着房梁,有着自己的玲珑小心思。呵呵,把事情推到娘亲身上总没错。
拿女儿没办法,孙归野转脸训斥儿子:“野够了?还知道回来!佩玖,为父半日不在家,你就和你妹妹下山野去?”
“我,我错了。”
见阿爹手中晃动着打手板,孙佩玖吓的跪倒在地,大气没敢出。
孙绣莹不乐意了:“阿爹,您这话说的有失偏颇啊。是娘让我们下山买点盐去,这我们就去了。再说了,读书讲究劳逸结合,一天到晚埋头在书本里,不出去见见世面怎么能行呢?”
孙归野黑脸,他的脸本来就不白:“呃,为父我比你知道这个道理。你说说,你上回说的话,你还记得不?”
“什么话?”
孙绣莹真不记得了。
“你让我多写一些辞赋——”
“哦!阿爹,您是说您想通了,想让我进城变卖您的墨宝去?”
孙绣莹一拍脑门,十分高兴。
“胡说,为父说的是著名隐士那件事。这些年来,老夫虽然小有名气,但是进了洛阳城里就不值得一提了。”
“原来是这事啊,那个我还没想好。”
孙绣莹那个后悔啊,大话说出去了,没想到这老头还念念不忘。他不会真的以为她有什么好的馊主意可以帮助他出名吧?可是,又不许她进城,她哪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其实,为父我这些年虽然很少进洛阳城,但是洛阳城里的许多读书人都知道有为父这么一个隐士。唉,你说说看,他们为什么就——”
“那个阿爹,我还是先看看您写的文章吧。”
孙绣莹拿起桌案上的那一摞写满字的纸,认真地读起来。
她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有些费劲,因为她阿爹的毛笔字写的那叫一个笔走虫蛇,龙飞凤舞啊。以她的眼力,想要很快认全了,很难。
但是也不难,主意现成的,孙绣莹看了看孙佩玖:“喂,读书人,给你一个展现口齿伶俐的机会,你来读读阿爹写的文章。”
孙佩玖笑了:“唉,不学无术。阿爹您也应该管管妹妹了,您看看,她竟然读不上来您的文章,不会欣赏您的墨宝。”
这厮,一会不挤兑他,他又卖乖了。孙绣莹送他一记白眼,嘴上也不饶人:“自古男子有才便是德,出人头地都是你们男人们的事情。所以,在读书这件事情上,阿爹对我的要求不严也是合情合理的。是不是?阿爹!”
“得了,得了,都别耍嘴皮子,不要斗嘴了。那个佩玖啊,你读读。老夫我也想听听自己写的东西从别人的嘴里念出来顺不顺耳。”
孙归野放下打手板,坐回到了桌案旁。
孙绣莹和孙佩玖都长出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这一关又蒙混过去了。
别看孙归野的字很难认,但是这难不倒孙佩玖。
知父莫如子,他们父子日日在一起读书练字。一字不错地读出一篇文章,是孙佩玖的强项。
都是文言文,诘屈聱牙,晦涩难懂。孙绣莹听了个大概懂,她这位阿爹还是有雄心壮志的。写的那些东西,要表达的都是什么只求沙场死,不求马革裹尸还,誓死报效朝廷之类的豪言壮语。有情怀,却不合时宜。
“停!我想说一些我的感受。”
孙绣莹打断了孙佩玖的朗诵,自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她阿爹对面。
“阿爹,要说您的文笔才思那是高,真是高,需仰望才是。但是世间有‘曲高和寡’一词,不知道阿爹您是否明白它真正的意思?”
“什么意思?”
“曲调一旦高深,能跟着唱的人就很少。现如今的上层人士都追求糖水洗锅,蜡烛当柴。您写的东西他们是不会感兴趣的,大概也只有一些穷酸的读书人没事喜欢看看,这样是出不了大名的。所以,您得改变一下文路。写一些追求享受,潇洒、气势恢宏之类的文字,保证那些喜好附庸风雅的达官显贵们喜欢看。他们一喜欢了,您就和他们是同道中人了,还愁他们想不起来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