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孙家一家人找机会离开京师,再也别回来了。
“嘿,这个秦大叔,写的字也太臭了吧?往日里以为他做事情还算循规蹈矩。今天写的这封告别信,怎么写成这样?字迹潦草,还涂涂改改,你不知道我是半文盲吗?他写信的时候在想什么呢?这位叔叔怎么会突然去做官去了?还有,这一别不会真的成了永别了吧?”
孙绣莹揉揉额头,忽然想起那日秦国音为了救她而献身贾悍妇的事情。她不由得一阵内疚,让一位还算儒雅的男人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唉,抬眼低眉,欲将心事付于谁?”看来,她终究还是要有负于秦国音的心意了。
越想,孙绣莹的心情越低落。
“永别?和谁永别?”
本就一个人待着的屋子,突然冒出了一声男声,也怪吓人的。孙绣莹缓缓扭过脸,对上一张脸。唉,这张脸的主人还算讲点道理,只要不是司马贤那种油盐不进的人就算还好。
“当朝律法有没有私闯民宅这一条?又该如何处置莽撞之徒呢?”
“哈哈,随你处置!”
严询今天心情似乎不错,竟然露出了笑脸。
“哼哼,严校尉露出白牙,真是罕见!你难道不知道这样贸然出现在别人家里会吓着人吗?”
孙绣莹四处看看,房门开着,她记得明明关上了房门啊。严询这厮难道是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进来的?她为何没有察觉到有人来呢?
“小娘子能不能好好与我说话?”
严询的嘴角挂着笑容,转身关上了房门,坐到案子前,抓起盘子里的瓜子就嗑,举止还有些轻浮,全无往日的一本正经。
这厮好像在他自己家里一样随意,又突然换了一张面孔,孙绣莹还真有些不习惯:“好吧,本姑娘大度一点,就不追究你私闯民宅、知法犯法的过错了。大人你有什么话想说,也无需关门吧?”
“难道你喜欢让你我之间的谈话让别人听了去?”
严询起身阻止了孙绣莹想去打开房门的动作。
“好吧,说吧。”
孙绣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她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心情被一个男人所左右。
“过来,坐这,何必与我这么生疏?”
严询再次坐到案子前,皱皱眉头,这个女人就不能温柔可人一点吗?
“嗯,请用茶。”
孙绣莹放低身姿,操起案子上的水壶,给严询倒了一杯凉茶。这里是她住的地方,自然应该拿出主人的姿态。
“你知道那姓方的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严询喝了一口凉茶,他并不介意喝凉的。
“哦?为什么?”
孙绣莹很想知道严询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见解。
“哈哈,你总不会到现在还以为那姓方的是觊觎你的美色,爱慕你吧?”
严询发出满是揶揄的笑声。
“怎么?有何不可?我虽非绝色,倒也品貌端庄、蕙质兰心、螓首蛾眉、卓越多姿。才学也还行,武功也会点,稍饰粉黛,舞一袖飘飘仙子舞,定能引来芸芸众生赞!——”
孙绣莹不服气,一边摆造型,一边眨着眼睛努力地想着好词往自己身上贴。
“有这么自夸的嘛?”
严询忽然飘身过去。
“哎哎——”
孙绣莹跳起来做飞天仙女的造型,落下来时,落进了某人的怀里。
“嗯哼,严校尉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你不能在我这闺房中停留太久。”
莫名的心慌意乱,孙绣莹意识到自己嘚瑟过了头。她推开严询,与他保持合适的距离。
“记住我的话,姓方的对你好,他是有诡计的。他的歹毒现在还没有释放出来,所以你要离他远一点。而秦国音,他不配对你好。一个男人可以以身侍泼妇,与面首何异?”
“哦?你一口一个姓方的,我想知道方显贵有何诡计?还有,不许你这么说秦国音。”
孙绣莹有些生气,特别是严询说秦国音的话让她听着特别刺耳。
“好吧,今天本大人比较清闲,就点点你这愚不可及的脑袋。”
严询坐回案子前。
“好,悉听高论!”
孙绣莹气鼓鼓地也坐下了。
“你和令兄是双生子,是不是?”
严询不紧不慢,自己倒了凉茶自己喝。
“唉,原来你也知道?”
这个本来她不曾在意的出生,这会儿好像变成了某种祸事的根源,孙绣莹感到很郁闷。
“别忘了,这天子脚下没有可以瞒得住本大人的事情。看你的表情,想来你知道的不比我少,那我就不多说了。本大人只想说,姓方的不过是看中你和令兄的身份罢了。他想着将来某一天能够利用你们去实施自己的诡计,懂吗?”
“我想知道,校尉大人是不是也认可那个传言?”
这个答案对孙绣莹来说至关重要。
“传言不足为信!听说,皇帝开国之初曾经让道人卜算过,卦象上并没有什么指示,所以那斩蛇剑和王莽头颅就被丢弃在武库的角落里尘封了起来。现如今又有人借传言,企图兴风作浪,获得巨富,实在是可笑。赶明儿,有合适的时机,我定要向皇帝进言,毁掉那把宝剑和那颗人头,断了传言的根源,传言自然就会消失了。”
“嗯,大人能这么想,的确不一般。一把破剑,一颗人头,让两个脑袋里全是浆糊的人只凭着三言两语,去找连‘存在’还是‘不存在’都不确定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孙绣莹自知他们兄妹能力有限,要是被人拉去当洛阳铲,怕是有去无回啊。同时,她心中也有了疑惑,方显贵真的会觊觎那所谓的宝藏?真想利用他们兄妹?
“你应该相信我的话,不如你劝劝令尊,举家移居到我家的老宅,岂不更好?”
严询看出来孙绣莹的固执。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我非君子,做事亦行不苟合,恕我暂时无法认同严校尉的观点。我在方家住着挺好,暂时还不想走。”
孙绣莹回了严询一个礼貌性的笑容。
“令尊不愧是大儒,小娘子出口便能引经据典,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严询嘴角的微笑,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嘲笑。
“好了,话也说完了吧?严校尉请回吧,还望大人以后能走正门。”
孙绣莹下了逐客令。
“怎么?你还盼望着我再来?”
“一句客套话而已,何必当真?走正门,通报名姓来见,总比突然在人家女子的闺房中冒出来好吧?莫不是严大人的行事向来都是这么乖张?又或者,是经常出入城中各个女子的闺房?”
孙绣莹当头给严询浇了一盆凉水。
“你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我何曾出现过在其他女子的闺房?”
严询恼怒站起,这个女人总是能轻易点燃他的怒火。
“好好好,我失言了,算我没说。”
孙绣莹心中还是有些慌乱,她着急把严询这尊佛给送走。
“绣莹,在和谁说话呢?”
门外响起了赵氏的声音和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娘!”
孙绣莹似离弦之箭,飞迎过去,双手拉回两扇正在开启的门,只伸出了一个脑袋在外头,成功截住了她娘亲迈进来的步伐。
“哎呀,绣莹!”
见女儿怪异的举动,赵氏被吓了一跳,收回迈进门槛内的一条腿,疑惑地问:“房中有人?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啊,没有,我在读书,自言自语,肯定是娘您听差了。”
孙绣莹的眼神乱瞟,也不知道严询那厮走了没有。这要是被老母亲撞见了,她浑身长满嘴怕也说不清了。
“哦?是吗?今天天气不错,你却把自己闷在房中读书,有些反常啊?”
赵氏不相信自己听差了,她顺着门缝往屋中看了看,生怕女儿做了自毁名节的事情。
“阿爹和兄长都去做跑堂的去,我也没事可做。陪娘您聊天,怕吵着您休息。外出走走,又怕闯祸。这不,就自己在屋中读书,打发时间而已。”
“唉!”
赵氏长叹一口气,总觉的日子过成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娘,您慢走!”
“你这丫头,娘到你门前了,你倒是被为娘挡在外头了?前些日子,你不还是非要求住到我的房中吗?你房中藏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