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绯平静地点头,“这般想也是对的,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谁也不可能保证自己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平民百姓尚且如此,你跟皇上这样身在权力与富贵巅峰的人,又怎么可能奢望平顺?”
说完,她又笑了笑,“但是,不平顺的事遇上不平凡的人,你依然可以做到那句最通俗的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临月闻言,眉梢轻轻一挑,心情顿时舒展了许多,“你说的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若是将当不了兵,土也掩不了水呢?
夜幕沉黑,无星无月的天际却仿佛有一阵阵乌云涌动,层层叠叠带着一种让人心惊的暗黑气息,无端让人生出一种不安的预兆。
战逍遥站在御书房外面的回廊上,沉默地看着天际的乌云。凤栖命他在外面候着,御书房外十丈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唯有楚非墨一人踏进了御书房,关上了房门。
直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如雪,空气凝滞,周遭方寸之地,仿佛彻底陷入了一片窒息的安静之中。
沉沉寂寥的话语隐隐还回荡在耳边,凤栖安静地坐在御案后面的龙椅上,一手支着下颚,沉静如画的眉眼间一片如雪的冰冽无情之色,低垂的眸心,波涛汹涌,暗流涌动,是无尽的肃杀之气。
楚非墨神色复杂,看着凤栖的眼神带着些许难懂的色泽,沉默了良久,他才低声道;“所有的事情我已经跟陛下详尽地说了,还望陛下心中有数。三分天下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最后,却不一定能维持这样的局面。”
很多时候,打破局面的东西并非野心,而是其他的欲望,甚至是一种可怕的执念。
“陛下与他本来可以做到势均力敌,但是他身上没有弱点,而陛下自己,弱点已经毫无保留地呈现了他的眼前。”楚非墨说着,声音显得有些干涩,很多话让他无法启齿,“我只是希望,陛下能避则避……虽然陛下骄傲自负,从不来不屑于逃避示弱,可很多时候,骄傲自负却意味着要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忍不住咬了咬牙,即便眼前面对的这个男子是如此强大,强大到几乎无坚不摧,可楚非墨看着他的眼神,却隐隐流露出一种不忍,还有无能为力的悲哀。
“楚非墨。”凤栖抬眼之间,眸心所有的情绪已经敛了个干净,只剩一下漠然,“今晚你说的这番话,别让任何人知道。”
楚非墨点头,“我明白。”
顿了顿,他道:“明日一早,我会去凤凰山,以后还请陛下多保重自己,也保护好皇后娘娘。”
第659章 乌云2
大周上上下下的文武百官,大概所有人没有想到,他们年轻的皇帝陛下休朝之后,从此将再也没有机会重临朝堂。
梦魇缠身,让姬凉尘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整个人已经瘦的不成人形,太医日夜来往于帝王寝宫之中,可无数次的诊脉,他们却怎么也无法得知皇帝陛下的龙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汤药服了一贴又一贴,姬凉尘的脸色却一日比一日苍白憔悴,到最后,几乎已是食水难进,虚弱得不成人形。
姬墨修站在龙榻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宫人服侍着年轻的天子服下黑漆漆的汤药,以往饮下一碗汤药只需须臾时间,然而姬凉尘却花了几乎小半个时辰,才艰难地把一碗药饮完。
吉安额头上沁出晶莹的汗水,直到姬凉尘饮下金碗里最后一滴黑色的药汁,无力地半靠在床头,他才悄悄松了一口气,结束了这场累人的差事。
最近几日,服侍天子用药已经成了一项苦差事,这不仅是因为姬凉尘的身体已经虚弱至极,服药也异常艰难,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墨王一日比一日更幽深难测的眼神,只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也能让人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姬墨修抬手,连例行的询问也不再有,直接挥退了内殿服侍的宫人和太医,待所有人战战兢兢地鱼贯退出,殿内只余他和姬凉尘二人时,他才举步走近床沿,脚步缓慢而沉稳,仿佛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能给周遭的人制造出最大的压迫感。
但是对于此时,已经虚弱到连吃饭喝水都困难的姬凉尘来说,五感已经愈见迟钝,这种强大的压迫感,他自然也感受得不是太真切。
看着虚弱无力地靠在床头的年轻天子,姬墨修淡漠的眸子里却不复往日温情,而是一片清晰的嘲弄之色,“所有的太医都对你的病束手无策,汤药一日三次不曾断过,这病情不但不见丝毫起色,反而日渐严重。尘儿,你此时这副模样,比起那些街边饿殍也相差无几了。”
姬凉尘无力地看了他一眼,眼睛疲乏地半闭着,不想说话。
姬墨修抬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瓷瓶,打开倒出一粒黑色如黄豆一般大小的药丸,两指捏着,一手抬起了姬凉尘的下巴,不由拒绝地将药丸送进了他的嘴里。
一股清香之气在嘴里快速弥漫,气味一点一点进入喉间,顺着喉咙直达肠道,身体里很快就传来一阵温热舒适的感觉,四肢百骸似乎也慢慢恢复了力气。
“皇叔……给我服下的是……是什么?”姬凉尘困难地抬起眼皮,虽神志有些不清,然而不知为何,心里却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反正不会是毒药。”姬墨修眼神淡漠地看着他,“快一个月了,尘儿的身体若是再这么折腾下去,你觉得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姬凉尘微默,须臾之后,低声答道:“生死有命,我这病情来得古怪,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或许冥冥之中上天早有安排,注定我该遭受这样一番病痛的折磨。”
方才那颗黑色的药丸不知道是什么,似乎神奇的很,原本虚弱得连喝药的力气都没有,此时接连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居然连喘息都不曾……姬凉尘心里的不安愈甚。
姬墨修负手,淡淡道:“太医的职责便是保重皇上的龙体,既然医术不精,本王琢磨着,是不是该换一批人了?”
“皇叔。”姬凉尘蹙眉,苍白的脸上似乎染了一点红润,“我的病情古怪,太医们没见过,自然也就无从下手,寻找救治之法也需要很长的日子。皇叔就算换一批人,也不一定就能救治我的病。”
“是吗?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姬墨修眸色幽深,语气淡漠无情,“方才我给你服下的药,效果不就挺好?那些太医至今没有研究出救治之法,本王觉得没有再留的必要。”
顿了一下,他道:“另外,皇上曾经的那个伴读是叫子轩,对吗?皇上与他之间的感情似乎不错,所以有一件事,本王觉得或许应该告诉皇上一声。”
子轩?
姬凉尘脸色微变,唇角瞬间抿得泛白,“子轩……怎么了?”
“斯文俊秀的公子哥,兼之才情似乎也不错,所以难免让人上了心。”姬墨修道,语气平淡,“本王手下有一得力大将叫严青,皇上应该听说过,为人忠心勇猛,在军中的表现素来不错,只是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不曾娶妻。本王一直想着该给他赐一门亲事,昨日跟他提起这一茬,没想到此人不爱娇娘,却独独看上了温侍郎家的小公子,皇上觉得本王是否该答应他?”
温侍郎家小公子,温谨,字子轩。
姬凉尘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不由自主地掐紧了自己的掌心,他目光抬起,瞬也不瞬地看着姬墨修,淡淡道:“如果那严青看上的人是我,皇叔为了犒赏他,是不是也同样会考虑这样荒唐的事情?”
“他没这个胆子。”姬墨修道,“皇上是天子,除非他想被诛九族,才敢生出这般悖逆的心思。温家小公子却不同,他的父亲只是兵部的一个侍郎,温谨在家里也不算多受宠,若能以一个不受宠的儿子换一个升迁的机会,温庭应该不会反对。”
“可是朕反对。”姬凉尘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坚决,“皇叔,他不但是我的伴读,也是我的好友,还请皇叔不要这般折辱他。”
折辱?
姬墨修不置可否,却忽然讥诮地道:“尘儿,自己给自己下毒,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刺激,很痛快?”
此言一出,姬凉尘脸色刚刚恢复的一点红润,瞬间又退了个干干净净,脸色刷白,眼神震惊地看着姬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