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听风握紧了双手,美得摄人心魄的脸上一片冷色,“丞相之位是我自己放弃的,是我不想要的,母亲现在何必拿这个借口说事?”
“听风!”云夫人咬牙看着他,“我是你的母亲!”
“你的儿子不止是听风一人,听雨也是。”云相爷脸色难看至极,有震惊有不解,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云夫人,“听雨与听风都是我们的儿子,你此时这番话说出来,真让我觉得无法理解。”
作为恩爱几十年的夫妻,云相爷当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出来,原来在自己夫人的心里,次子听雨和长子听风一直都是不平等的。
到了此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夫人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了,虽然只有那么充满怒意不满的几句话,然而字里行间却清清楚楚地表达出了一个意思——
云听风是云家的长子,合该继承云家的一切,不管是丞相一职,还是与君家的婚约,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云听风的,压根没有云听雨什么事。
这个想法让云相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自己亲生的孩子,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如果今天听风和听雨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妾室所生的庶子,那么云夫人的愤怒和不满,所有人都能理解,哪怕落下一个心胸狭隘的主母名声,至少这也是一个任何人都可以想得通的事情。
然而,现下是什么情况?
听风不是庶子,而是与兄长一母同胞所剩的嫡子,与听风一个母亲,都是云夫人自己亲生的孩子,为什么……
云相知道自己就算想破了脑袋,他也绝对想不通,云夫人到底为什么那么厌恶听雨?
若不是今天皇上过来,他压根不会知道,原来在自己夫人的心里,两个儿子的分量居然相差如此之大。
感到震惊的人不止是云相爷,他的女儿云璃,娇美秀气的脸上也流露出同样的诧异之色。
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她除了每日早晚与母亲请安,其他时间几乎都是待在自己的闺房之中,对那个比她大了十几岁,一个月只能见面两次,且每次见面都会温和地摸着她的脑袋,让她照顾好自己的二哥,她满心的喜欢,却从来不知道……
从来不知道,二哥原来如此不得母亲的喜欢?
可……这是为什么呀?
还有宫无邪。
作为与云听雨一起共事了近十年的右相,宫无邪眼底的震惊更是不曾掩饰,比起看到听雨满身狰狞的伤痕时心里的震惊,他此时更无法接受,云夫人言语之中对于云听雨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偏见。
原来这漫长的十多年以来,云听雨原来一直生活在亲生母亲的厌恶与虐待之中。
而他,完全不知道。
是怪自己太大意,还是云听雨掩饰得太好?
闭了闭眼,他极力压抑着心里的不平与惊怒,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样残忍的事情会发生在素来进退得宜,温润如玉的云听雨身上。
那个人,一向温和含笑,对谁都温厚宽容,即便是对自己讨厌与敌对的人,他也从不曾疾言厉色过,更不曾吐出过一句恶言。
而今天,却突然让他得知这样令人不敢置信的一个真相。
而听雨,这些年深受亲生母亲的厌恶与苛待,他心底的悲凉是否有人知道?
宫无邪心里无法抑制地刺痛了一下。
云夫人再一次沉默了,然而抿紧的唇角,却显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或许她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想说,不能说。
她看着自己丈夫的眼神,再不复往日的温柔情深,而只是一片冰冷的讽刺。
这样的眼神,让云相心头一懵,他看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云夫人会有这样的眼神,像是恨,像是怨,更像是一种无情的嘲讽。
这一刻,就像是自己犯了无法原谅的滔天大罪一样,可他当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她这般怨恨?
若他真做错了事,为何一直以来她没有一句抱怨,贤惠地打理着府里的一切宅务之余,总是那般坦然而从容,像个最端庄优雅的贵妇人?
难道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在演戏?
今天若不是皇上过来,她是不是还打算继续演下去?
“看来,云伯父与夫人之间很有些话要聊,朕这个外人就不在这里碍事了。”凤栖淡然开口,视线从云夫人的面上一掠而过,把云相的神色也尽收眼底,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之际,已转身往外走去,“朕先回宫,年前这段时间左相在府里好好养伤吧,不必上朝了。”
云相正要相送,凤栖已接着道:“朕知道大门在哪儿,云伯父不必相送。”
云相的脚步瞬间顿住,原地跪下,“臣恭送皇上。”
云夫人和云听风、云璃也恭敬地跪下。
他们自己家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在天子面前,该有的礼仪断不能敷衍轻慢。
昨晚下了一场雪,白雪覆盖了帝都各大街道屋脊,尚未开始融化的雪地里,丝丝缕缕的寒气是寒冷的冬季特有的风景,然而,即便是大雪飞扬,寒风凛冽,此时也比不过云相府里从未有过的低迷气氛。
凤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云相府里的某个隐蔽的角落里,却有三道人影还在沉默地注视着府里的动静。
第269章 不为人知的秘密1
“主子是早就知道听雨不对劲了?”
马车行驶在已经被清扫干净的御道上,因过分的安静而能清晰地听到车轱辘发出的声音,带着一种无言的萧索。
自从上了马车就一直沉默的宫无邪,心力憋着太多的情绪,看着倚在卧榻上饮茶的凤栖,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寂。
凤栖瞥他一眼,淡淡道:“也才知道不久。”
宫无邪闻言,垂眼安静了片刻,须臾道:“就是上次在勤政殿,主子问他是否受伤的那次?”
凤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真是又蠢又迟钝。”宫无邪恨恨地低咒了一声,“枉我与他共事了这么多年,却一直不曾发现他的异常,主子才刚回来多久,却这般敏锐……”
“派人去查一下,云夫人曾经是否与特殊的人有过来往。”凤栖打断了他的自责,语气淡漠地下了命令,“时间可以往前追溯……几年,十几年,甚至,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
宫无邪闻言瞬间一静,随即脸色微变,“主上是怀疑她……受人蛊惑?”
话音落下,他自己却蓦地一怔。
心里对于云夫人的异常也隐隐有了猜测,若不是受人蛊惑,只怕连云相自己都无法解释云夫人如此反常的行为。
受人蛊惑,或许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结果。
“听雨虽然是个好脾气,也恭敬孝顺,但是云夫人言行举止中流露出的厌恶与愤恨,连我们这样的外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得到,他身在其中近三十年,不可能没有一点感觉。”
宫无邪心头浮现某种可能,只觉得一阵阵寒意侵蚀,以至于向来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凤阁阁主,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抬头看向凤栖,“主子是否觉得,听雨心里或许也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对于母亲长期的苛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府里的下人固然隐瞒不住,云夫人也无意隐瞒,但是从今日云相的反应来看,这些年左相府发生的这些事,竟是连云相这个一家之主都被蒙在了鼓里。
如果云夫人无意隐瞒,那么致使下人们不敢多言的,一定是云听雨事先下了严令,封住了所有人的口。
甚至连长期待在府里寸步不出的云小姐,也被成功地瞒住了。
云听雨固然孝顺,但是十年如一日对自己的不幸保持沉默,又岂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就算心里没有恨,也不可能做到继续恭敬有加,毫无怨言,甚至,尽善尽美地替云夫人遮掩着她的所作所为——那是折磨,是虐待,是早已与一个慈爱宽容的母亲背道而驰的行为。
宫无邪甚至不敢却细思其中的原因。
凤栖倚在榻上,眉头微锁,似乎并未察觉到宫无邪的不安,闻言也只是淡淡道:“谁的心里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宫无邪一呆。
主上不明白他的意思吗?
云听雨如此毫无怨尤地承受着自己亲生母亲的责难与虐待,一定有着特殊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或许极有可能牵扯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