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歌绝不允许谢若卿涉险。房内其余二人看沈问歌的脸色不对劲,沈昀的目光在那张悬赏令和沈问歌之间游移不定,若有所思。倒是裕阳性子直爽, 直接问道:“问歌可是有急事?”
沈问歌扯了个笑,也发觉自己的失态,重新坐下,收拾心绪后握着老鸨早就准备的好茶盏道:“只是突然想起我那个丫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怕她没有上船。”
裕阳点点头,自然是信的,但是沈昀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不过好在他没有再多问。沈问歌提心吊胆的问这个是在哪里来的。沈昀展开桌上的纸,上面的墨迹未干是因得这张悬赏令是他在上画舫前派人临摹下来的。不过是想提醒沈问歌注意安全,没想到却好像是误打误撞出什么秘密。
再简单解释过后,沈昀一双眼不离沈问歌。
“祁衍还未从京郊归家吗?”他问道。
沈问歌一听祁衍这两个字就头疼的紧,不由得对这个问题敷衍过去。何止是未归呢,她还在给祁衍的信里告诉他不要着急回来,等一切事情顺利结束再回。没想到,最后人没等到,等到了一张通缉谢若卿的通缉令。
幸好她提前支开了他......
然而沈昀接下来的话将她的不切实际的希望粉碎的一点也不剩:“这张通缉令是祁衍亲自带回来的。他现在应该已经在京中了。”
这谢若卿怎的还没有回来?沈问歌不由得焦急起来。
若是祁衍回来,定是要来这画舫的!可是她根本没有给祁衍拜帖!
不过前两年的花名册之上也根本就没有祁衍的名字!他定是有他自己上画舫的法子。沈问歌除了秦月,想不到第二个能带祁衍上画舫的人了。
裕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祁衍惹得沈问歌心情低落,听着外面稍显嘈杂的说话声,不由得开口道:“我们去外面看些热闹吧。”
沈问歌正愁怎么逃脱,现在借着由头正好道:“你们两个先去,我随后就去找你们。我那个不懂事的丫鬟定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说罢,她脚底抹油似的夺门而出。一时间,狭小的船舱内,只剩下了沈昀和裕阳公主两人。
裕阳感觉周遭的空气凝滞住,相顾无言后,才嗫嚅着:“沈公子请吧。”
沈昀疏离的点头,神色一如来时的平静无波。
裕阳没了平日的活泼大胆,只是偷偷去瞧沈昀的侧脸。却又在他注意到这里时将视线收回。
不知为什么,注意到裕阳的动作后,沈昀忽的咳起来。他修长的手,捂着嘴却挡不住那从指缝中透露出的殷红。
“烦请公主勿将此事告诉沈问歌,免得让她担心。”沈昀语气平稳,半阖住眼。
他怕他再去看身侧那人的脸,会搅得他的心再无宁静之日。
不让沈问歌担心,又何曾不是不让裕阳再担心。沈昀思及其,不由得又咳了起来。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索性就不要再给她希望了。
·
画舫平稳的游于护城河之上,万家灯火犹如皮影戏般浮光掠影缓慢的滑过。
画舫之上比起未开船时,多了些自在。早已经准备好的美酒吃食都已经摆了出来。画舫之上五光十色,人们推杯换盏自是悠哉。
沈问歌寻遍各处也未曾找到谢若卿的身影,不由得一阵心焦。在问过老鸨也并没有看到他。沈问歌穿梭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巡视过去。她今日做的是书生打扮,并不会引起很大注意。她几乎找遍了整个画舫。
没有。
根本找不到谢若卿的影子。
他还能去哪里?现在怕不是整座皇城都看得到那张通缉令了。沈问歌心中的焦虑越积越多。她也料想过现在的局面出现,但还未来得及将后路铺好。她同谢若卿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两日相处下来,谢若卿亦是如此。
如果谢若卿找到更好的依靠,或是落入狱中,那她恐怕就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机会。
她绝对不会放弃谢若卿的。
绝对。
沈问歌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曾想这一静发现了方才没有发现的东西。有两道目光如蛇般冰冷的紧紧黏在她的身上。沈问歌去找的时候,只瞧见两个背影。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她乱转一圈,定是会被人盯上,更何况这人还同她有些仇怨。他们不表露出来,她才会觉得惊奇。
幸好他为谢若卿换了丫鬟的衣物,至少小了些风险。绝对不能够让这些人发现谢若卿。
沈问歌恢复往常的神色,轻飘飘的挥挥衣袖,也未有什么异常表露,到方台处凑热闹。方台之上,歌舞正尽兴,再过一会儿,秦月就会出现在这里。来的这些人,多少都会对这望月楼的头牌有所好奇,会过来一睹芳姿的。
那时候再找,也为时不晚。
沈问歌找定画舫尾端僻静处,不再有多余的动作。她就在这里等。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脚下,她所看不到的货舱之中,一场无声的对弈正在进行——
谢若卿借着残存的光,看清楚了来人,一双上挑的眼,带着些许不正经的意味,眼前之人一身黑色金边暗纹的长袍,脸色不善,扑面而来的是危险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谢若卿觉得眼前之人绝非善类。
而不巧的是,他对面的人应该也是如此想他的。
祁衍从京郊赶回来也要半个多时辰,在将匪贼们全部压入牢中之后,他才急忙换过衣服,赶过来。不然就赶不上这灯节送给沈问歌那做了几日的金钗了。幸好老鸨知道他会来,故意多等了他些时候,还无意间提醒了他,沈问歌这两日一直带着一个陌生面孔。
没想到上来之后,就遇到了那个陌生面孔,这人的确是怪异,从他把人摁在这里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你叫什么?为什么跟在沈问歌身边?”祁衍见他也没有逃开的打算,半倚在门上,审视着这个瘦弱的丫鬟。
那丫鬟低垂着眉眼,祁衍现在变换了位置,借着光看她,隐隐发现不对。
这个人他竟是觉得眼熟。可他从没有在府里见过她。若是沈问歌从沈府里带过来的丫鬟,他又从何见过?祁衍心中疑惑如雪球般越滚越大,顾不得其他,直言道:“你抬起头来。”
谢若卿反而将头垂得更深。他说到底还是害怕的,他怕同那帮匪贼扯上关系,被官府的人抓个正着。他倒没事,但是万般不能牵连他身边的人。
他的手心已是布满密密麻麻的细汗,将手里方才趁乱拿出的匕首握在手里,藏在袖中。
这是沈问歌前些日子丢在他那里的那把匕首。上面装饰不是中原的风格,倒像是异域来的东西。
他藏着私心,一直没有还给沈问歌。
见谢若卿不说话,祁衍更觉得可疑,特意向前跨了两步,想要去胁迫她抬起头来。
没想到,这成了压迫谢若卿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乍然抬起头,举起了手中的匕首,扑了过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祁衍没有料想到眼前人会突然暴起根本不会有防备,再加上这间货舱窄小根本躲闪不及,祁衍的肩上被划出一道伤,而谢若卿得了空子也终于打开门跑了出去。
“你——”祁衍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和今日画师的画像有七八分相似。是那个跑掉的匪贼头目!那背后为他们出谋划策之人!
而他手中的匕首,分明就是他送给沈问歌那把!
祁衍来不及处理自己的伤势,迈开步子追了出去。
画舫之上,节目马上要到最精彩的地方,人们都在等待着秦月的出现。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炸裂在天际,不知什么时候这节日竟是安排了烟火。接连不断的声响出现在上空,烟花四散炸裂和地上的灯火不息交相呼应。
画舫上的人们不由得转移着视线,为了看到烟火,人流向着沈问歌所呆的地方而来。
也就在这时,沈问歌看见了找了半晌的谢若卿,后面穿着一袭黑衣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是祁衍!
这两个人居然碰到了一起。
沈问歌不由逆向对着人群前进,没想到偏生有人这时候对她下手——
她本就站在画舫边缘,已是危险,现在竟是有人趁乱将她推下河!
她甚至来不及喊出一个完整的救命,直直落入水中。
好在,她反应迅速,一把抓住那人的衣服,挣扎着拽下一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