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重阳骤然感觉浑身如坠冰窟,冷得冒起鸡皮疙瘩。
他戳了戳手臂,一脸委屈的解释:“我也想拦。”
“但傅大夫想走,谁拦得住啊。”
楚晏冰冷地横他一眼,“领一百鞭子。”
丢完这句话后,他抬起脚步往广陵王所在的营帐走去,细看步履间略有些匆忙。
听到又要被抽鞭子,重阳顿时气得叫嚣道:“搁你身上,你不也拦不了!”
“少五十鞭行不行,我虽然死不了,但也会疼啊!”
楚晏听若未闻的飞快走远,重阳眼睁睁看着这人脚步连丝停顿都没有,就这样径直去了广陵王隔离起来的营帐里。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三次元的工作有点忙,周一到周五的更新时间暂时改为隔日更,大概晚上9-12点这个时间段。
周末两天,我会一天更三章,更新时间段不限。
第61章 好坏
广陵王正坐在案后写文书,听到有脚步声进来,他抬头看了眼。
楚晏掀开帘子进来,隐隐透着丝急切,表情也不如往日镇静沉稳。
广陵王心下新奇,忍不住多觑了几眼。
见楚晏快走到跟前,广陵王搁下毫笔,指了指他的脸。
“那个叫什么罩的,戴着。”
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以前,几个副将都好差不多了,他还得在这营帐里关着。
那姓傅的小大夫,人瞧着文文弱弱的,诊起病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软硬不吃,非得病好了才让出去,
楚晏来得急,想都没想起还有这回事,他从怀里掏出来布口罩遮脸上,径直走到广陵王跟前行了行礼。
“参加父王。”
“行了行了。”广陵王摆摆手,拿起茶盏浅喝了口浓茶,“什么事?”
楚晏立起身,直截了当道:“我打算去蜀州。”
“蜀州?”广陵王眼里惊讶,“为何?”
楚晏沉吟片刻,许久后,才沉声道:“蜀州乃这起瘟疫的发源地,城中百姓苦不堪言,抗疫已经刻不容缓,既然我们军营疫情正在减缓,不如把药方告知给蜀州的城主。”
广陵王鼓着眼,脸色瞧着有些唬人,他语气严肃道:“你刚说什么?“
楚晏刚想把话重复一遍。
广陵王抬手打断,“第一句。”
楚晏像是没察觉他按捺不住的火气,淡淡道:“我想去蜀州。”
“胡闹!”
广陵王怒急攻心地拍了下案几,想说什么,一口浓痰卡上喉咙,不禁被呛得狠狠咳嗽起来。
楚晏沉默不语,双膝跪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个响头,“请父王恩准。”
“你!”广陵王怒道:“是不是把我气死了,你才高兴?!”
“蜀州是匈奴的地界,就算要打也不是现在,瘟疫闹这么厉害,现在率兵前去,这不明摆着给匈奴送人头?”
楚晏重新直起身,面无表情道:“兵可以不去。”
他眼里如同附了神光般,目不转睛地望着广陵王,“但我必须去。”
那是广陵王从没见过的眼神,他一时怔在原地,眼里有些惊愕。
楚晏见他沉默,继续道:“我今日来一趟,并不是请兵,而是为了向您辞行。”
他伏身叩了三个响头,低闷的声响在安静的营帐里显得格外沉重。
“若此去不回,我自负荆请罪去面对楚家的列祖列宗,未尽孝道,还望父王原谅。”
广陵王严厉之色溢于言表,冷冷道:“你当真以为我拦不住你?”
楚晏不答,额间叩在地上,“望父王恩准。”
广陵王本就不是温和之人,只因对这儿子怀有愧疚,这些年才一直忍让,但此时兹事体大,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去冒险。
“为何想去蜀州?”
广陵王心知自己这儿子有时候犟得像头驴,来硬的不行,不如他先服两句软,讲讲道理。
楚晏刚想开口,广陵王不耐地打断,“别用百姓当借口。”
“我好歹是你血脉相连的老子,清楚你是什么习性。”
楚晏默默垂下眼,天光从篷顶丝丝缕缕地照下来,光影交替,五官显得更加坚毅立体。
“找一个人。”
广陵王没听太清,皱着浓眉问:“什么?”
楚晏重新正视广陵王的眼睛,“我想找一个人。”
“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广陵王头一次见他对一个人这么执着,狐疑道:“你想带谁回来?”
“而且依蜀州现在这情况,你怎么知道去了,他人还活着?”
楚晏淡淡道:“死不了。”
“——有我在,他就死不了。”
广陵王眼里复杂,眸光深沉地盯着他。
*
蜀州城
“出来!让柳常林出来!”
“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
“大夫!我们要大夫!”
“救救我娘亲,求求你们救救她!”
“……”
城主府外此刻围满了人,哭声和叫骂混在耳边,如同是一锅沸腾的粥,嘈杂得仿佛连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匈奴来贴了告示,不准放任何一个蜀州百姓出城门,胆敢违令,格杀勿论。
而另一边的城门,出去就是大庆地界,广陵王直接来信说,如果敢把疫民放到大庆,他定亲自来取城主的狗命。
城主自然是怂了,两边都不敢得罪,只能紧锁城门,然后派士兵看守,一有百姓靠近就会射箭驱逐。
而蜀州的大夫察觉到苗头,早就封城之前就跑光了。
苦就苦了百姓,只能守在这座疫城里等死,随处可见一动不动、七横八竖的尸体,有些还有气,有些已经发臭了,身上飞着绿色的苍蝇,屋顶上乌鸦盘旋,时不时叼走一块腐烂的肉块,整座城镇如同是被一块大灰布罩着,透着股令人绝望的压抑。
还活着的百姓跪在城主府前,神色癫狂地捶着大门,跪在门边肝肠寸断地嘶喊着,脸上透着满满的灰心和颓败。
“哪儿有大夫!救救我孩子!”一个头发凌乱的妇人痛心疾首的大哭,怀里抱着一个衣衫褴褛、昏迷不醒的男孩。
那孩子面无人色的阖着眼,进气多,出气少,唇色青白地打着寒噤,看着已经是病重之兆。
那妇人跪在地上,紧紧把那瘦弱的孩子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带给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她声嘶力竭地对天喊道:“老天爷,求求你开开眼吧!要收你就把我收了吧,家里就剩这一个了啊!”
“娘……我我冷……”怀里的孩子神志不清地呢喃着,那妇人泣不成声,埋头亲了亲他滚烫的额头,“别怕别怕,娘在这儿。”
“娘这就去找大夫,乖啊,别睡,大夫马上就来了!”
“你们别守这儿了!有救了!”
后面的城墙上突然传来一道高亢的声音,身着华服的柳常林站在上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蜀州百姓。
“匈奴首领肯收留你们了,今晚亥时,你们在北城门等着,届时会有人给你们开门!”
“他们安排了大夫,你们都有救了,现在快收拾东西过去吧!”
抱着孩子的妇人率先反应过来,神色恍惚地呢喃:“有救了,有救了!”
她泪流满面,激动道:“我孩子有救了!”
底下百姓面面相觑,哭喊骤停,须臾,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瞬间吵闹起来,围着城门的百姓齐齐往另一边涌去,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被推搡在地上,嗓子哑了,也叫不出声,只能任由那些陷入疯智的百姓,你一脚我一脚地踩上去,场面乱成一团,蜂拥离开的百姓很快跑得不见踪影。
柳常林刚从城墙上走下来,远远就看到了神色憔悴的柳如盈。
她一脸惊喜地跑过来,“爹!我们真的有救了吗?”
“……嗯。”柳常林轻轻叹了口气,“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今晚就走。”
“好!”柳如盈欣喜若狂地往院里跑去,没留意到柳常林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已近子时
城主府
“盈盈!”柳常林站在院子里着急地催道:“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收拾完。”
“再耽搁,天都要亮了!”
“来了来了!”柳如盈穿着桃粉色的对襟襦裙,裙摆上用丝线绣了几朵精美的白山茶。
春情和戴着面纱的朝落也从屋里跨出来,肩上背着收拾好的行囊。
柳常林见柳如盈身后还带着两个丫头,脸色顿时难看下来,拉着她走到一边,小声道:“你这丫头,我晚上不是跟你说了,我们是逃命的,你带着她们,不是给你爹增加负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