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言语,封长行瞧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太傅可还有话说?”
傅时雨懒得同这人阳奉阴违,摸着藏在袖里的飞刀,退回大臣之中,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新上任的太监总管见封长行即位后,示意阶下鸣三鞭,随后念秋掏出怀里的笛子,待吹出一阵悠扬的调子后。
太监总管扯着尖利的嗓子扬声喊道。
“跪!”
又是一阵调子后,群臣齐齐跪地。
“一叩首!”
大臣们如同是被操纵的傀儡,跟着笛声朝着封长行叩了三首。
太监总管拿出圣旨,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刘长庆此次在谋逆之乱中,屡次立功,乃朕之功臣,封一等功,升正一品,接管六部……”
该封的人念完了,傅时雨心里也知道了,忠于太子阵营里的人并未中红白脚。
身中红白脚的基本都是不好驯服的武将,以及顽钝固执,像右相这种的老臣。
后面的,傅时雨只听到自己被降了职,以及要抄广陵王的府邸,其他也没听太清。
笛声重新响起,群臣跪地叩拜,傅时雨也赶紧跟着跪下来。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场匆忙的登基大典已过了大半,外面始终没听到有人闹事,傅时雨感到有丝奇怪。
楚羡行和三皇子的人应该也到了。
他攥着手里的柳叶刀,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所以要亲眼看到他们来了,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才能行动。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凉凉的嗓音。
“太傅在想什么?”
封长行不知何时从龙椅上,来到傅时雨的跟前,漆黑的眼瞳正幽幽地盯着他。
傅时雨连忙收敛思绪,摇了摇头,“没什么。”
“……”封长行盯了他半晌,突然说:“太傅是在等你的那位情郎吗?”
傅时雨皱眉,没有吭声。
“他不会来了。”封长行笑得有些阴森,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是挂着一丝嘲弄,“他们以为,我真的会信应逐这条走狗吗?”
“只是没想到他会把三弟亲手送到我面前,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把握好,怎么行?”
傅时雨面色越发凝重,心里也搞不懂为何他们会选择以身犯险。
封长行攥着傅时雨的手腕,眼神逐渐幽深,“广陵王现在想必已经偷偷去救我三弟了。”
傅时雨冷冷地瞪着他,“你做了什么?”
封长行凑近他耳边,阴恻恻地笑道:“在三弟身上放了点熟悉的小东西罢了。”
他掌心的力道加重,仿佛快要把傅时雨的骨头捏碎。
“狗咬狗,就看谁能活下来了,不过就算活下来了,外面也是千军万马候着,只要他们不对百姓下手,那就永远逃脱不了这四面楚歌的困境。”
傅时雨手腕之前受过伤,此刻被他这么紧紧握着,额头上瞬间冒起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这可是好机会,太傅。”封长行把他的手摁在胸口,微微笑道:“你不是想杀我吗?”
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波澜不惊地说:“陛下在说什么?”
封长行指尖探进他宽大的袖口,如同一只冰冷游移的毒蛇,正缓慢地朝里游去。
“……”大殿里一片静谧,仿若连空气都滞凝下来,傅时雨屏住呼吸,垂眸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闪烁,脑海中思绪千转,终于打定了主意。
——不能再等了。
藏着柳叶刀的其实并不是这只手,他心知封长行会怀疑自己,所以一直有意无意地做些小动作,暗示这只手上藏着东西。
所幸封长行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果然中了计。
“陛下小心!”
站在旁边的念秋察觉到不对劲,忙不迭出声提醒道。
傅时雨面上一沉,干脆攥着柳叶刀往封长行的眼睛刺去。
让人寒毛直竖的危机感迎面而来,封长行条件反射地抓住傅时雨手腕,锋芒凛凛的刃尖离眼瞳只差一丝距离,饶是再冷静,封长行此刻也不由惊出一声冷汗。
待缓过神后,他眼里骤然阴鸷下来,森冷道:“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难不成要废了太傅的手脚,你才能变得安生。”
傅时雨见挣脱不开,便也就算了,刚想开口,外面陡然传来一阵沉重浑厚的钟声。
封长行一愣,旋即蹙眉道:“何人在敲朝钟?”
殿内仅剩的几位神智清醒的大臣面面相觑,显然也不明缘由。
一阵短暂的静默过后,便听见外面喊打喊杀地惨叫声,伴随着千军万马的疾驰,如同奔腾的潮水般,四面八方地涌进阒然无声的大殿。
刘大学士惊慌失措地退后几步,“这……这是怎么了?”
“外面是谁在守?”封长行问。
刘大学士勉强镇定地回答道:“禁卫军,还有军营里的十万精兵。”
封长行冷声道:“应逐人呢?”
站在刘大学士身侧的左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哆哆嗦嗦地答道:“微臣派他去守宫门了。”
虽然不放心应逐,但封长行照旧给他在宫里安排了个官职,派人严加监视,偏偏安排的这官职,左相策划已久,想安排自家的一位亲信上去的,现在应逐一来,那人就自然被挤下去了。
左相这口恶气咽不下去,这些天没少为难应逐,昨日应逐突然回嘴了几句,得了太子青睐的左相哪能忍,准备把人派去守几天大门,挫挫他的锐气,哪想到,现在竟然出了这种事。
“你!”
封长行缓了口气,又问:“三皇子可有人守?”
刘大学士回答说:“一直有宫人和侍卫军守着。”
封长行松了口气,沉声道:“去把三皇子带来。”
话音一落,就有个侍卫军面如纸色,步履踉跄地冲进殿里。
“殿下不好了!三皇子不见了!”
一时,封长行涌起各种烦躁的情绪,混乱地在胸口冲撞,他一脚把那侍卫踹翻在地。
随即一脸阴霾地在原地徘徊几步,指着一脸恐慌的左相想说什么,但最后又念起不是时候,转身看了眼站着的念秋,沉声道:“先让这些大臣去堵住殿门。”
“是。”念秋拿起竖笛,操纵那些神色呆滞的大臣走在殿门前。
“陛下。”刘大学士突然上前,瞥了眼站在身后的傅时雨,小声提醒:“傅太傅与广陵王交情匪浅,不如以他来要挟……”
傅时雨心里冷笑,面上则淡淡道:“广陵王生性冷血,从不顾及情面,你真以为我的性命能威胁他?”
“能不能威胁,试试不就知道了。”刘大学士一脸自信又阴险地笑了笑。
“可以是可以。”左相一脸恐惧地说:“但该由谁来挟持傅太傅?”
谁都没自信,广陵王会为了一条区区太傅的命,放弃交战,毕竟若是逼宫成功了,三皇子又不能登基,这皇位最有可能落到他手中。
“我可以与广陵王谈判。”傅时雨把他们的脸色尽收眼底,镇定自若道:“若你们现在放弃跟随太子,我可以求他留你们一条性命。”
“太傅,你怎确定我一定会输?”听到这话的封长行不见生气,倒轻声笑了起来。
“别忘了,宫里那些中蛊的百姓,才是我手里的最后一张牌。”
傅时雨眼里微动,“若广陵王大开杀戒,你这张牌就没用了。”
“的确。”封长行勾了勾唇角,“不过他不会。”
“况且,你不是还在我手中吗?”
傅时雨垂在一旁的手臂突然被抓住了,封长行不躲不闪,迎接着他凌冽的视线,对视片刻后,他突然移开目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念秋。
念秋不知在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本来和缓的笛声突然变得尖锐,随即刘大学士不经意瞥见她的袖里突然爬出了几条细长的蜈蚣,正飞快地朝他们爬来。
还未来得及反应,殿内的那几个神智清明的大臣,便感觉耳朵里一阵钻心的剧痛。
刘大学士不敢置信地看向封长行,呐呐道:“陛下你……”
封长行安静地笑了笑,并不出声。
这副温尔文雅的模样,在刘大学士眼中,无遗是深渊里等待饮血啖肉的恶鬼,令人不禁栗栗危惧。
封长行看到那几个大臣眼神变得木讷,便垂眸看着同样诧异的傅时雨,“我不会把你交给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