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沉吟片刻,说:“他们没走远。”
“沿着京城那条路追。”
“行。”重阳道:“那我现在就派兵去抓回来。”
他刚准备出去,想起什么,“将军让你去他帐里一趟。”
“让傅公子也一道去。”
楚晏神色微沉,“嗯。”
应该是昨晚的事,他父王听到了点风声。
他看向旁边的傅时雨,淡淡道:“等会你收拾东西,今晚便去凤阳城。”
傅时雨不明他突然要自己离开军营,忽然想起这人还答应自己,要同去姑尓寨,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瘟疫耽搁了,他问道:“姑尔寨,你什么时候去?”
“下月。”楚晏往帐外走去,“届时会让重阳找你。”
傅时雨哦了声,急忙跟上他的脚步,直觉敏锐地问:“要出什么事了?”
楚晏烦绪翻涌,面上却没什么异样,说了句没事,就默然不语地往广陵王所在的中军帐行去。
两人进来时,广陵王正伏案写着什么。
听到脚步,他搁下沾着墨汁的狼毫笔,阴晴不定地觑了眼他们。
两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拱手行礼。
“参见父王。”
“参见将军。”
广陵王坐于案后,沉着脸一言不发。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默默在空气里涌动,良久,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傅大夫这次在军营里立了大功,可有想好要什么赏赐?”
傅时雨眼里微愣,轻描淡写地说:“多谢将军,草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将军和将士们无病无灾,身体康健,这便是对草民最大的赏赐。”
“是吗?”广陵王饱含深意地看他一眼,话里多少带了点压迫的意思,“你可想好了,本将军现在正在拟上报的奏折。”
“这军功一呈上去,你便可以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后半辈子享荣华富贵,吃穿不愁,也不必在军营里当个无足轻重的小军医,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陪着将士们风吹日晒,若是匈奴啥来了,还有丢小命的风险。”
他故意夸大了说,想让傅时雨动起主动离开楚晏的心思。
楚晏心里冷凝,虽然两世为人,但他也保不准傅时雨一定会拒绝
毕竟若在朝廷中为官,他可以离太子更近,也更好的帮太子铺路,甚至可以……
越想心里越烦闷,楚晏干脆收起所有心思,安静等待傅时雨的回答。
“……”
傅时雨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不知在想什么,微笑道:“多谢王爷。”
广陵王神色间没什么惊讶,显然早就料到了傅时雨的答案,不仅不会生气,他还在心里赞赏这人目光长远,且识抬举。
怕他反悔,广陵王忙不迭拿起毫笔沾墨,“那本将军现在便把你的名写上去。”
“郑高、吴有林、常平……”傅时雨神色淡漠,莫名其妙地报了十几个名字,最后在广陵王疑惑不已的目光中,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名字。
“李江汉。”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广陵王终于明白了他口中所说的是谁。
“不多不少,正好十八个。”
傅时雨平淡道:“这里面有些是军医,有些抓来的郎中,将军若要记军功,也请算上他们。”
广陵王怔愣片刻,突然危险地眯起眼,意味不明地朗笑起来。
“有意思。”
广陵王从太师椅上起身,绕过案几,踱步行至傅时雨跟前,面上笑意不减,眼底却冰冷晦暗。
“我瞧傅大夫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也喜欢装糊涂。”广陵王语气骤然变沉,阴着脸说:“那我今个便把话挑明了说。”
“你同我这孽子的腌臜事,本将军可以不计较,甚至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想要我同意纳你入他后院,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
一听这话,傅时雨非但不生气,脸上倒有点乐了。
不管广陵王同不同意,自己从来没有进楚晏后院的打算。
一旁的楚晏突然冷漠地插嘴道:“他不会进后院。”
“我亦不会娶亲。”
傅时雨心里剧震,几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条件反射地侧目望着他,垂在广袖里的指尖也习惯性地掐着手心。
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那句‘用无妻无子,换尔共度余生。’
……是真的。
广陵王神色呆滞,他无比希望自己耳聋目盲,但可以活了一大把岁数,依旧耳聪目明,最后这句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广陵王如同是烧爆了的铫子,顿时勃然大怒,圆鼻里连喘粗气,胸腔一阵剧烈的起伏。
若不是念及这孽子那身伤,搁案上的滚烫茶盏早就掷了过去。
十多年没跟自己儿子好好相处过的广陵王,头一次发现父子相处之道,原来竟如此的令人头痛。
作为风暴中心的楚晏却浑然不惧地立在他跟前,继续道:“不求父王成全,只望你以后继续装看不见便好。”
“混账!”广陵王终于忍不可忍,抬手大力地甩了他一巴掌。
他盛怒之时,下手自然不会有半分留情。
楚晏偏着脸,颊上瞬间起了清晰的红肿指印,甚至还开始有逐渐泛青的迹象。
一巴掌落下去,广陵王怒火未消,指着楚晏你了半天,最后才大发雷霆地从嘴里憋出来一个单薄的滚字。
楚晏也真依他所言,伸手拽过旁边神色怔忡的傅时雨,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世子。”
傅时雨看着眼前这个高挺宽阔的背影,心里有些慌,忙道:“你等等。”
楚晏松开他的手,转过身,傅时雨想从这双锐利的剑眸里看到一丝逃避的闪烁之色,但从始至终,这人的眼里始终镇定安然。
平静的目光让傅时雨如同是暴露于亮光之下的臭沟硕鼠,畏缩自卑地缩在阴暗的巷子里。
原来踌躇不决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一直不敢面对的自己。
他卑鄙的用这个人的地位、思想、性别当借口,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懦弱和犹豫。
而现在这个被傅时雨打造成身份尊贵、迂腐刻板、迟早三妻四妾、子嗣成群的未来王爷,最后却用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办法,猝不及防地戳穿了傅时雨所有藏在最深处,也是最肮脏的丑态。
傅时雨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眉宇间升起几丝身心俱疲的颓废。
“你不必这般。”
楚晏一愣,没懂他的意思。
傅时雨恹恹的,如同是霜降后的茄子,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
“我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辈子作为老c男的雏燕反应太过激烈,可能让你们误会了什么,他跟时雨目前是初步的手动关系,并不是机动关系。
另外想问个与文无关的问题。
当笔名的话,是二十画先生好听呢,还是秃头二狗好听呢?
第79章 操控
十日后,伴随着一场连绵不绝的恼人阴雨,这天算是正儿八经的入了秋。
今个这雨入夜有转大的趋势,听着豆大雨点落在帐顶上发出的砰砰闷响,楚晏眼里有些怔忡。
坐在他对面的广陵王吹了吹茶沫,“在想什么?”
楚晏回过神,却没有开口。
广陵王觑他一眼,哪能不明白这小子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听说你把小郎中送去凤阳了?”
楚晏淡淡地嗯了声。
“送走了也好。”广陵王冷哼,“免得我见着你们来气。”
他对这个话题上多少有点逃避的意思,提了句便不愿多谈,瞥了眼楚晏已经去了木板的手臂,询问道:“你伤势可好些了?”
“好多了。”
沙场打仗,伤痛是常有的事,再者习武之躯,身子骨自然比旁人强健不少,这些日子只要不舞刀弄枪,其他简单的日常活动还是能行的。
“最近京城的天也变了。”
广陵王倒在塌上,眼里意味深长,像是随口地叹了句,“皇上现在卧病在榻,朝中暂由太子代为监国。”
“看来这明争暗斗是要摆到台面上来了。”
楚晏稍稍皱眉,心里第一想到的却是那人听到这消息的反应。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高兴的。
“算了,要事要紧,既远在边关,暂且不必为朝堂之事烦忧。”
清楚自己下场的楚晏,自然不能像广陵王这般对这些事置之不理,再者说朝廷变幻,君心难测,隋庆帝一死,这江山若落于太子手中,那手握重权的楚家自然会成为他地眼中钉,很难再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