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小世子来了。”
南姒抬眸,看到穿着一身短打练功服的少年,修长挺拔的身姿,平淡内敛的表情,看起来倒也像那么回事。
“这几天本相不在府中,你都做了些什么?”
苍明华垂眸答道:“早晚各练剑半个时辰,白天会看些书打发时间。”
“都看了些什么书?”
“什么书都看。”苍明华道,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以前在王府中条件有限,有书看就该珍惜,近几年看的比较多的是兵书。”
王府条件有限?
有限的不是王府的条件,而是他这个庶子跟嫡子之间的待遇差距。
不过南姒并未多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眼下闲着也没什么事,先扎个马步吧。”
苍明华微愣。
扎马步?
“素衣。”南姒语气淡淡,“你跟他一起,以一个时辰为限。”
一个时辰?
苍明华再度错愕,然而他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浮现在脸上,就听到素衣平静而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相爷。”
然后素衣就走到不远处的墙角,以最标准利落的姿势扎起了马步。
苍明华沉默地抿了抿唇,也跟着走了过去,在距离素衣仅有一人之隔的地方,以同样的姿势半蹲下来,朝正前方平举着双臂。
“绿竹,赐茶。”南姒漫不经心地吩咐。
绿竹点头:“是。”
转身去桌前拿了四个茶盏,在茶盏中倒满茶水,端起来转身放在素衣摊开的左右掌心,另外两盏茶放在苍明华的掌心。
茶水已经半温,并不会烫到手,对于内力深厚之人来说,扎马步时增加这两盏茶水也构不成多大压力。
第175章 举目无亲
但是盛满了水的茶盏,却能让他们尽可能地保持身姿不动如山。
可苍明华分明清楚,若只是单纯的扎马步,也许他勉强还可以撑得过一个时辰,可掌心多了两盏满杯的茶水,他根本无法撑过这么时间不让茶水溢出来。
他觉得素衣也不一定可以。
不过他心里清楚,南姒也许只是以这样的方式摸他的武功深浅,以及想知道他的根基打得如何。
“一个时辰之内,谁的茶水溢了出来,就加罚一个时辰。”南姒漫不经心地开口,很快打破了少年乐观的幻想。
丢下这句话,南姒转身入了内室,“本相先睡一会儿。绿竹,你看着他们。”
苍明华倏地抬眸,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的背影。
加罚一个时辰?
南姒浑然没兴趣理会少年心里的想法,她昨晚半夜醒了之后就没怎么睡,感觉精神有些倦怠。
可躺到了床上,其实也不太睡得着。
屋里沉香袅袅,清冽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尖,南姒阖上眼,脑海中不由浮现一张清冷俊雅的少年容颜。
前世初见那个少年,是比苍明华还要小的年纪。
不过他的出身比苍明华稍微尊贵些,只是处境大致相似。
想在想起来,就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早该模糊了一些画面。
然而当记忆复苏的时候,那些已逝去的画面却如排山倒海般涌入脑海,南姒才恍然惊觉,原来一切早已镌刻入骨,无法忘怀。
其实真不如忘了好。
何必想起来?
又为何要想起来?
若真忘了,此时倒也不必这般纠结,挣扎,进退两难。
南姒想着,忍不住开始思索许多重要的问题。
她现在所身处的天朝究竟是投胎转世之后的另外一次重生,还是苍寒聿用了什么办法把她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一世她醒来之初还在襁褓之中,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被苍寒聿带了过来,可那时她虽有记忆,却尚不能开口说话。
来到天朝之后,记忆慢慢成了一片空白。
她的记忆究竟是不是苍寒聿动手封住的?
如果是他,他用的是什么方法?
如果不是他,这件事中是否还有其他的操控者?
那位东华大祭司,有没有在这场转世重生之中充当什么重要的角色?
之前问东流的那些问题,并不是因为她对这些大祭司生出了多少好奇,而只是想从对方身上寻找一个答案——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
她若要离开这里,此人是否有办法帮她回到过去?
她在这里举目无亲。
便是苍寒聿把她带来的地方,也不是她真正的亲人,况且从未相处过的亲人更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没有谁值得她牵挂。
南姒以前从来没想过人可以死而复生,可是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她觉得回到过去也许并不是异想天开。
她想念曾经的那些亲人,想念她的娘亲和俊美而又本事非凡的爹爹们。
想念几位哥哥,也想念她清冷如谪仙般的舅舅。
南姒阖上眼,脑子里浮过许多问题,前世今生的情感纠葛,爱恨情仇,无法割舍的亲情大爱,那些曾把她当成世间珍宝一样宠着的尊长至亲。
深沉的疲倦席卷而来,她昏昏沉沉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也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想得太多,竟不由自主梦到了曾经……
第176章 初见
东澜有七位皇子。
他排行第七,名为夜君陵,生得俊雅出尘,如芝兰玉树,乃是皇后之子。
身份听着很尊贵,正儿八经的嫡皇子。
可他的处境却并不好。
出身皇族的孩子很多打小就没了母亲,多少女子死于尔虞我诈的后宫,最后胜出的人手上从来都沾着不知多少人的血,脚下踩着皑皑白骨。
七皇子虽母亲尚在,却跟没母亲一样。
只因当今皇后只喜欢皇长子,不喜欢这个小儿子。
而东澜皇帝对于儿子的教养方式跟旁人不同,既没有对哪个特别偏爱,也没有对哪个特别不喜,似乎皆一视同仁。
这种一视同仁之中,也颇有一种自生自灭的意思。
所以没有母亲庇护的皇子处在这种自生自灭的环境中,本就是一种不公平。宫廷凶险重重,皇权之下的路,步步走得都不容易。
七皇子容貌生得极好。
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正被几位纨绔子弟围在皇家书院的一个角落里,他们对他冷嘲热讽,说他生得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跟沉稳端方的大皇子有着云泥之别。
他们撕了他的书,因为皇家书院中给皇子和贵族子弟授课的先生是个很严厉的人,对待不认真学习和不珍惜书籍的学生会严加惩罚。
他们恶意陷害他,想让他被先生厌恶。
被先生厌恶,就代表就被父皇厌弃,因为先生是皇帝面前最得信任的肱骨大臣,文采惊人,学识渊博,天下学子莫不以能拜在他门下而为荣。
少年一个人站在墙角,修长孤冷的身躯站得笔直,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让周遭所有的景致黯然失色。
虽始终不发一语,可他的眼神却像匹隐忍的狼,深藏着狠戾与残暴。
这些纨绔子弟整日以欺负他为乐,一来因为他年纪小,没有反抗之力,且没有靠山,二来也是出于其他几位皇子的授意。
人与人之间总是存在着莫名的敌意。
就算没有任何缘由,单单只是看不顺眼这一条,就足以解释所有暴行的起因。
况且暴虐的行为本身对于一些人而言就容易成瘾,越是没本事的人,越是喜欢以欺负人为乐。
夜氏皇族几位皇子很好地利用了这些纨绔子弟骨子里的自私和暴虐。
上课时,少年果然被夫子提了起来。
容貌斯文儒雅的夫子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手执一柄两指宽的檀木戒尺,站在少年面前,语气平静而充满威压:“手伸出来。”
少年没有吭声,一句辩解都没有,在其他学生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目光中,沉默地伸出了手。
修长漂亮的一双手很快被戒尺打得肿了起来。
少年额头见了汗,俊雅绝伦的脸上泛起几分苍白,薄唇紧紧抿着,没有发出痛呼,也只有躲避,除了因剧痛而使得指尖无可克制地轻微颤抖之外,他的表情平静得像是完全没感觉一样。
身着一袭青衫的先生收了戒尺,开始抽背他的功课。
少年对答如流,语气不卑不亢,没有因为被罚而怨怼不满,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影响发挥。
第177章 来头
叩门声恰是在这个时候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