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有人敢说帝王的孩子不正常,怕引来杀身之祸。
孩子呼吸正常,小脸红润润的,比寻常的初生婴儿看起来还要可爱娇嫩。
苍寒聿看着,心头忍不住也柔软了起来。
东流把孩子放到了床上,睡熟的婴儿像是忽然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小小的嘴儿忍不住上扬,那瞬间的笑容让苍寒聿的心都要被暖化了。
然而他很快敛了笑容,不舍地看着女儿,轻轻闭眼,转身离开了暖阁。
走出凤凰水榭,苍寒聿召来暗卫,“传达朕的旨意给容楚修,接下来十天之内,所有的政务交由他全权负责。”
十天。
这是一个估计的数字,事实上,苍寒聿并不确定他跟南姒能否撑过这十天。
南姒的生命力在流失,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衰败下去,而苍寒聿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是一步也不会离开她身边的。
东流的那番话让他知道,朝政大事不必担心,女儿的安危也不用过多牵挂。
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许在大多时候这只是一句安慰旁人或者自我安慰的话,却很适用于他们眼下的处境。
船到桥头,自然会直。
但也必须行到桥头,才能看到。
苍寒聿对东华的本事是极为信任的,对东流亦不怀疑,所以他相信东流的卜算结果,也愿意把女儿的事情交给东流一手安排。
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转身回了凤凰水榭,去后面洗漱沐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苍寒聿换上一身舒适的轻袍,走进内室,抬脚上了南姒的床榻。
侧头看着她熟睡的苍白容颜,看着她跟往日健康色泽截然不同的羸弱模样,苍寒聿心头像是压着块石头,沉重而又滞闷。
嬷嬷和侍女都离得远远地站着,内室气氛安静得让人感到不安。
今天的事情处处都透着诡异,南姒虽为相爷,可到底也是皇上的女人,一直到临产都不愿意进宫,而日理万机的皇上丢下家国大事不管,亲力亲为陪着南相。
南相生了一个女儿却不会啼哭,只安静地睡觉。
生完孩子的南相并没有血崩,也没有其他状况,可身体却如此虚弱,虚弱到让人觉得费解且不安。
皇上的举动也透着不寻常的古怪。
还有那位今天刚冒出来的东流公子,刚出生的小公主不交给嬷嬷和乳娘照顾,却交给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便是连贴身伺候南姒的素衣和绿竹,也在这种极度的安静之中预感到了丝丝缕缕不祥的气息。
内室安静得压抑。
南姒太累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夜半。
虽然睡完之后她的精神还是不好,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旁边有熟悉的气息,她微微转头,内室昏暗的灯光让她得以看清旁边躺着的人是谁。
“苍寒聿。”南姒扬了扬苍白的唇角,脸色和唇色都白得透彻,“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进宫吗?”
“姒儿。”苍寒聿亲着她的手背,嗓音低哑,“你现在需要休息,有什么话等你养好了精神我们再说。”
“不行啊。”南姒虚弱地扯唇笑笑,“现在不说,说不定明天就没机会说了。”
苍寒聿脸色刷白。
“前世我的死因已经弄清楚了,其实……其实很简单。”南姒闭了闭眼,想到东华大祭司对她说过的话,“凤冠霞帔于我是个诅咒,你我之间……不能成亲,不……不是我们不能成亲,而是我们两个人都不能……都不能,你不能娶,我不能嫁……不管是你,还是我……”
苍寒聿一震:“姒儿?”
南姒轻轻扯唇,“生生世世在一起,却生生世世不能嫁娶……你后悔吗?”
“不,不后悔。”苍寒聿低声笑着,却让人觉得怆痛,“只要能跟姒儿在一起,能不能娶,能不能嫁,都不重要……真的,都不重要……”
南姒目光落在他面上,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水花:“真有出息。”
苍寒聿吻着她的手背,亲着她的脸,“姒儿,你饿吗?我让他们送点食物过来……”
“不饿。”南姒疲惫地闭了闭眼,须臾,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嗓音轻得像是在柳絮在飘,“我……我只怕是,没力气……”没力气吃了。
苍寒聿将头轻轻靠在她的颈侧,阖上眼,低声呢喃:“别怕,我在……姒儿,我一直都在。”
夜渐渐深沉。
天地万物陷入沉睡。
忽然一道极亮的光划过漆黑的夜,随即整片夜空大放异彩,夺目的光芒笼罩着整座南相府,把半边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一颗颗星芒如天星降世,接连且急速地朝凤凰水榭的方向坠去,快如闪电,稍瞬即逝。
夜间打更的更夫有幸捕捉到这一幕,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几乎无法言语:“天……天降祥瑞……天降祥瑞!”
若此时有人能走进南相的屋子,便会惊异地发现,皇帝陛下和南相大人,甚至包括刚出生的小公主,以及那位东流公子在内,都诡异地消失了。
第379章 有惊无险
长定殿内一片混乱。
愤怒带着惊惶的声音不断响起:“一群庸医!七皇子和小郡主好好的,没生病也没中毒,好好的就闭过气去了?朕养你们干什么的?!一群废物!饭桶!”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朕现在不是震怒,而是让你们救人!”夜卿离厉声怒吼,声音焦灼而不安,“小郡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朕告诉你们,你们所有人的性命加上九族都不够赔的!听到没有?你们所有人陪葬都不够!”
好吵。
南姒耳畔听着熟悉而又久违的声音,像是困兽的嘶吼,被吵得心烦,脑子也隐隐作痛,秀气的眉头忍不住轻轻拧了一下。
“回……回皇上,小郡主情况着实古怪,臣等医术不精,查了又查,始终无法诊出脉象究竟是何症状……”
“废物!饭桶!”
寝殿内外侍女跪了一地,个个脸色煞白,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胆小的甚至在瑟瑟发抖。
皇帝闭了闭眼,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当真没有一点办法?”
“回皇上,臣等无能!”
“臣等无能!请皇上治罪!”
“既然如此,”皇帝深深吸了口气,语调冰冷而充满肃杀,“你们就全部以死谢——”
“皇帝叔叔。”清清冷冷的,带着点稚嫩的嗓音恰在此时响起,像是一道冰雪生生融入烈日炎炎,像是一缕暖阳拂过三九凛冬,“安静。”
只四个字……啊不,只六个字,不带情绪波动的六个字,却让殿内所有人刹那间静止了下来,众人如见到鬼一样齐齐转头看去,目光呆滞地落到忽然开口说话的少女面上。
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也难得呆滞到无法反应,就这么瞬也不瞬地看着已经睁开眼的少女。
诡异。
死一般的诡异。
殿内气氛实在是安静到了极点,也诡异到了极点。
太医们僵如石雕,跪在地上的侍女们如天降甘露……嗯,也呆如石雕。
皇帝陛下持续呆滞中。
南姒眉心微蹙,转头看了看殿内,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是躺在床上,她的寝殿空间不小,可此时因集聚了大多的人而显得有些拥挤。
转头看向里侧,眉眼熟悉而犹带着几分青涩的少年静静躺在自己身侧,安静得像是没了呼吸……不是像,而是事实的确就是没了呼吸。
说真的,南姒此时浮现在脑海里的想法不是自己居然就这么回来了,而是有点遗憾地想,为什么不是回到十二岁初遇那年,或者更早的时候?
眼下她已经十四岁,就算顺利回来,可如果短寿之命一直在,那她最多再活个两三年,岂不是又要面对死亡?
想到这里,南姒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真是悲催的命运。
“姒儿!”皇帝终于回过神,猛地一阵惊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又惊又喜,“姒儿你活过来了?”
这话问的……
南姒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我之前死了?”
皇帝下意识地点头,然而刚点到一半却猛地摇头:“没。姒儿怎么会死?朕的意思是说姒儿昏迷了两天,朕还以为……吓死朕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虽然这两天里她声息全无,紧靠着一点微弱的脉搏吊着最后一口气,可太医们心里都清楚小郡主是真的没了气息,这会儿倒是反常地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