喽啰会意,抓起了曹永亮的手。
“把他戴着扳指的手指砍下来吧。给他家里人送去。”
曹永亮顿时惊慌,“不,不行……你们要钱,我可以写信,我要家人来送……”
可山匪不听他的话,强行按着他,拿起了刀。
正在这时,另一喽啰激动地骑马而来,嘴里一边喊道:“老大!老大!后面还有一条大鱼!嚯,那阵仗……铁定是哪个富贵官家!”
听到这话,山匪头子便亢奋了,哪里还管得上这么个小小的商会管事,连忙说道:“隐蔽!隐蔽!务必把大鱼拿下!”
山匪拖尸体的拖尸体,拖货物的拖货物,押人的押人,不一会儿便离了官道,虽然没法完全遮掩住行踪,但有树木在,从远方过来的队伍一般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在林子这边。
曹永亮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块破布,扔到了地上。他看着这群山匪不一会儿便又布置好了简易的埋伏阵型,期待地等着大鱼的到来。
人都是自私的。
普通人曹永亮也不例外,他只希望这条大鱼能吸引山匪的全部注意力,不叫他们想起他来。
在一众人等紧张的等待下,远方缓缓地驶来了一支队伍。
约莫二十多名侍卫护在一辆华贵的马车周围,他们步伐统一且稳健,全程没有一人乱了队形,显然训练有素。
为首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他身材魁梧,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警惕地观察四周的情况。
曹永亮自然是看得出这马车主人的不凡。
那车厢宽阔,底座厚重,行驶在石子地上都稳稳当当,那从车盖垂下的流苏晃动的频率都是极小的。更别提那车身一寸千金的材质,以及明显为巧工匠人精心雕刻的车壁花纹。
就连知府老爷出行都没这阵仗!他暗暗心惊。
只是……
他看了眼足有五六十人的山匪队伍,本来燃起希望的心再度降到了谷底。
来历大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匪徒人多。
队伍越走越近,山匪头子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鱼,他开始焦灼地搓手,脚在地上摩擦,嘴里不断念叨:“再近点,再近点。”
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首那名侍卫长突然抬起了手,下达命令道:“停!”
言罢,所有侍卫停住了脚步,车夫拉住了马。
侍卫长锋利的目光看向了这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山匪头子所在的方向。
山匪头子低骂了一声,大吼道:“上!拿下他们!”
那群乌合之众便散乱地冲向了那支队伍,嘴中还在大喊:“杀!”
面对这突然来袭,那支队伍的任何一人都没有慌张的神色,他们站在原地,脚步都不曾移动,他们看着来袭的山匪,宛如看到了什么死物般。
直到侍卫长说了一声:“一小队上。其余人保护主上。”
便有约莫十来名的侍卫动了。
他们身形如风,也不见他们具体是怎么动作,只见他们经过的山匪全都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
其中一人掐住了山匪头子的命门,将他压到了侍卫长那边。其余人找到了被山匪扔在后方的他们。
曹永亮大喜,忙呼道:“兄弟!救命!我们是被山匪抓住的过路人!”其余幸存者也跟着他喊“救命”。
可,那些侍卫也不理会他们的话,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只是冷漠地清点人数,就连地上死状凄惨的尸体,他们也只是一眼而过,不见丝毫怜悯与仁慈。
世上怎会有这样不近人情的人?
曹永亮又惊又疑。
统计完后,侍卫回到了队伍,一个接一个地向头领汇报:“禀首队,山匪五十六人,已全部制服。”
“禀首队,发现疑似被山匪擒获的车队。货物共十辆车,幸存者十一人,死者五人。”
“禀首队,已确定货物车辆安全。”
“禀首队,已确定幸存者无危险因素。”
“禀首队,已确定死者真实死亡。”
“……”
离得太远,他也听不太真切他们汇报了些什么。
他看着那侍卫长听完汇报后,翻身下了马,走到了那马车旁,躬身说了些什么。
车帘被揭开了一条缝,也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总之,那车帘落下后,侍卫长转过了身,冷肃地下达了命令,“杀!”
在那作恶多端的山匪头子的惨叫声下,他被斩下了头颅,那铜铃般的眼睛还残留着惊恐,望着皎洁的天空。
那些尚在昏迷中的山匪也被利索地割了头颅,宛如是在切割蔬菜般干脆。
鲜血染红了土地。
一眨眼的工夫便杀了数十人的侍卫脸上不曾动容,就连血迹也不曾染了他们的衣。
他们缓慢地走向了曹永亮等人。
曹永亮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无力地蹬着腿,大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侍卫手起刀落,面无表情,斩断了他身上的绳子。
直到他们走开,曹永亮瘫倒在了地上,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而后,他赶忙爬起了身,连货物也不敢拿,更不敢回头看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煞神,拉着自己的亲随朝着树林方向跑走了。
只留下了几人收拾着一地的尸体,其余人则是继续护卫着马车,往前行。
车内,裴叙面色苍白如纸,握笔写下了几字后,便忍不住掩嘴咳了咳,胸腔内一阵阵地闷痛,笔下不留神,留下了一个墨点。
他手指深陷在衣料内,轻微地喘着气。
损失了元阳,原本好转的身体又有了衰败的倾向。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治疗,病情倒是稳定了,只是距离“大好”还是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但他并不后悔与段宁沉做的那一场。
他已经默下了段宁沉告知的心法,交予了下属,现在他在写颂道玄录。
只是,不太顺利。
手腕无力的他本就没法写太多字。近日的治疗加重了剂量,虽然身体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但相应的,他身体也越发乏力。
因此,一不留神就会这样。
他将面前已写了半面,但染了一大团墨迹的纸折叠好,放在了一旁,又重新拿了一张空白的纸张。
笔尖沾了墨,颤颤巍巍地落了下来。
得尽快写完,然后换送给段宁沉才是。
第五十七章
夜晚的营地很安静,只有轻微的脚步声,以及火焰吞噬木柴的“咔嚓”声。
裴叙坐在火堆前,炙热的温度冲击着他的面颊与手掌,忽明忽暗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动。
周围是巡逻着的侍卫,他们悄无声息,皆离他至少有十米。
此时已经是子时。
他听见远处有过路人靠近,而后被毫不留情地驱逐到百米远,亦听到附近的野物全被当即斩杀。
没有人能打扰他。
亦没有人敢打扰他。
一时辰前,他就听医师路恒在低声同侍卫长聂礼说,该劝他睡觉了。
聂礼只是摇了摇头。
一晃又是这么久过去了。
他掩嘴咳了咳,坐起了身,随后他余光便留意到因他姿势改变而越发肃穆的侍卫。
夜风微凉,他经不住裹紧了肩上的披风,撑着树干,站起了身。聂礼见状,忙大步上前。
裴叙艰难地迈着步子,朝着已搭建好的营帐走去,步伐跌跌撞撞。
聂礼谨慎地跟在他身后的一米处,也不敢上手去扶,只在他进入帐中后,将帘子给放了下来,一语也不曾出。
身下的褥子厚重且绵软,空间也很宽大,但被中却是凉的。
拜药物所赐,他无知无觉地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亲随拿来用具,供他洗漱时,便有一侍卫上前,单膝跪地,手上捧了一封信件。
“禀主上,这是京城送来的信。”
裴叙转头看去,信封右下角的印鉴赫然是属于太后的。
他拿起了那封信,拆开了来,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共有两页,字迹熟悉,乃是太后亲笔所书,除去例行的关怀,以及她近日身旁发生的事以外,在第二页,她用较大的篇幅提到了一个人。
——段宁沉。
他现在已经在尽可能地回避去想他。每每脑海中浮现那灿烂的笑容,他心底都像是梗着一根刺般,叫他心间酿开了苦涩来。
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情感。
大抵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