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挺好的。我们还一道喝了几日的酒。他本来想要随我一起看隆宁看望小友,但考虑到小友与我家小子正是浓情惬意之时,所以就说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亲密了。”前任轻岳教主嵇巡,也正是段宁沉的义父。他说得意味深长。
裴叙:“……”
他从小方方正正,对长辈尊敬有加,哪里遭遇过这样情事被长辈调侃的场面。
“段宁沉他有事下山去了。晚辈借住于此,便代他招待前辈。前辈里面请。”
“就是我特意将他给遣走的。”嵇巡一边朝屋内走去,一边道,“那混小子,我特别了解。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就自个儿藏起来,别人看一眼,他都要闹得不可开交。如果他在这里,恐怕我都见不到小友的面。”
裴叙心道,应该不至于。
观段宁沉在他面前提了许多次“义父”,足可见段宁沉对嵇巡的崇拜与敬仰。而就以他与嵇巡为数不多的相处中,可以感觉到,对方的确有这人格魅力。
他们进了屋,分别落了座。
嵇巡瞧着他,唏嘘道:“那混小子,真是长本事了,竟然能将小友也骗回教中,听说他还将阿镜给搞下了台,叫阿镜去闭关了。”
他嘴中的“阿镜”自是指的大长老扈镜诚。
裴叙淡道:“两情相悦,倒也谈不上骗。我听段宁沉说,您这些年都在闭关。”
“我当你们在一起,你会叫他叫得更亲密些。比如,宁宁,沉沉之类的。”
裴叙:“……”他想,他这辈子都是喊不出来的。
“闭关?那当然是我骗他的。除了阿镜以外,谁会愿意在荒山上与世隔绝地修行啊?这些年,我都在天下游历。去年武林大会,全武林争夺颂道玄录的时候,我也去蜀州凑了热闹。小友玩得确实精彩,当前邪道除我轻岳教以外,几乎都分崩离析。现在再无人敢触武林盟的胡须。今年的武林盟主换届,看来小友可以连任了。”
嵇巡与裴叙的师父玄机道人是至交,自然知道“李叶舟”就是裴叙。
裴叙小时候,嵇巡就偶尔会上长临山来,找他师父。有时,还会指点他练武。嵇巡知道他“皇子”的身份,却没有对皇权的敬畏之心,亦没有长辈晚辈的观念。从裴叙小时候相识起,对方就一口一个“小友”唤他。
“段宁沉不知道晚辈‘李叶舟’的身份,烦请前辈帮忙保密。”
“咦?”嵇巡讶道,“这又是为何?怕他因为当年你揍他的事,而对你心有芥蒂?你大可放心。他虽然各种毛病一大堆,但就有一点好,他不记仇。况且比试嘛,他挨揍也是技不如人。”
“不是这个原因。”裴叙道,“其中曲折有些复杂。晚辈不方便明言。请见谅。”
“好吧。我会保密的。”
说话期间,侍从将茶水端了进来,摆放在了桌案上。
嵇巡又道:“说起来,刚听说我家混小子抢了个媳妇回教,我还挺意外的,心想这臭小子总算是开了窍。后来碰上玄机才知道,欸!混小子的媳妇居然是小友。我心想,真是我嵇家祖坟冒青烟了,他为我嵇家光宗耀祖了——虽然他姓段。他姓段,这是因为当年我捡到他的时候,是在一断桥上,索性就让他姓段了。唉,真没想到我会和玄机成为亲家。”
——段宁沉的话痨,大抵就是受的他的影响。
裴叙认真地听完,又道:“您对断袖没什么意见吗?”
“我能有什么意见?江湖人行事讲究的就是‘快活’二字,伴侣是男是女都不重要,遇上合意的人,那才是头等大事。”说着,嵇巡想起什么似的,忙从袖子里掏了起来,一面说道,“对了!这是见面礼!见面礼!”
他依次拿,最后拿了五个小盒子出来,全都推给了裴叙,“喏!都给你。这些全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礼物。”
“多谢前辈。”
“不谢不谢!”嵇巡喟叹道,“真没想到小友会不嫌弃我家那浑身是毛病的臭小子,我还以为他会一辈子找不到媳妇。你是不知道,他小时候……”
话没说完,门就被猛然推开了,满头大汗的段宁沉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大吼一声,“臭老头,你离我家小叙远一点!不许对他胡说八道!”
说话时,他已跑到了裴叙旁边,欲将他抱起,却被裴叙按住了手臂,“等一下。”
段宁沉急声道:“小叙,千万不要信他嘴里的每一个字,他就喜欢污蔑我!”
旁边是嵇巡的骂声:“臭小子!叫谁‘臭老头’呢?老子是你爹!”
“哪有你这想毁儿子姻缘的爹啊!”
“老子哪里要毁你姻缘了?”
“那你还要说我坏话?!”
听他们开始斗嘴的裴叙:“……”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两人吵了一会儿,段宁沉想到裴叙还在,气恼地道:“不和你说了!”说罢,他又对裴叙道:“小叙,我们走吧!”
“老头子我一大把年纪了,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养了这么个不孝儿子!”嵇巡唏嘘慨叹完,转头又对裴叙道,“裴小友,你可看到他对长辈的态度了?唉,虽然他是我儿子,但我还是想要劝你,他实在非你良人啊!”
他是听段宁沉说他毁姻缘,原本不想搞事的他,逆反心理上来了,故意这般说,逗弄段宁沉——他了解裴叙的性子,一旦下定决心的事,就不会被他人的三言两语所影响。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段宁沉气得脑仁都要炸开了,“你,你……胡说八道!”
他与嵇巡这老狐狸斗嘴,是从来没赢过。正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微凉的手指给牵住了,瞬间叫他烦乱的心绪镇定了下来,随后听到裴叙淡然的声音,“多谢前辈赠予的礼物。”
“小意思。”
段宁沉回握住了裴叙的手,情绪冷静了下来,这才留意到桌面上的五个小盒子,惊诧道:“老头?你还给我家小叙准备了礼物?”
嵇巡虎着脸道:“与你无关。这是给老头子我的小友的礼物。”
“小友?!”段宁沉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裴叙,又看了看嵇巡,“你们之前认识吗?”
“嵇前辈与家师是挚友。早些年曾数次拜访过家师,是以,我幼时就认识嵇前辈了。”裴叙道。
嵇巡叹道:“事实上,臭小子是有机会和裴小友青梅竹马的。当初,我叫他跟我一起去长临山访友。他说耽误他习武,不去。后来在我临下山前,他又问我玄机门下有没有漂亮师妹。我说没有漂亮师妹,但有漂亮师弟。他就失了兴致,嚷嚷着不去。”
同样想起这码事的段宁沉肠子都悔青了,实在恨不得把小时候自己脑袋里的水全都给拧出来,面上他还是要嘴硬道:“哪有这回事?你胡说!我才不会对什么‘漂亮师妹’感兴趣呢!”
嵇巡道:“我还当你只喜女子,与断袖无缘。却未曾想……”
“我只爱小叙,又对其他女人和男人都没兴趣!”说到这里,想起某一桩事的段宁沉皱眉道,“玄机老……咳,玄机前辈就是小叙的师父!但是我记得你不是说他只有两个徒弟的吗?小叙一个,阳山派的林复罡一个,那李叶舟呢?”
嵇巡:“……”他偷摸瞥裴叙。
裴叙处变不惊地道:“我身份敏感,大抵是嵇前辈没有将我计在里面。”
嵇巡顺着他的话说道:“对,玄机要我们对裴小友的存在保密,他对外也是称自己只有两个弟子。”
段宁沉只是对于自己提出质疑后嵇巡的反应感到奇怪,但他没有多想,心中还挺绝望。
他好说歹说把嵇巡赶走,将裴叙抱回房间后,就开始耿耿于怀地喃喃自语,“太蠢了,我真是个绝顶大笨蛋!”
裴叙当他是为他们本可以早十几年遇见并相爱而懊恼,正想措辞如何安慰他,只听段宁沉道:“如果我早遇到小叙,那小叙这十几年来也不至于饱受寒毒的折磨了。”
裴叙一怔,段宁沉抱住了他,脑袋埋在他的肩头,闷闷地说道:“小叙,我对不起你。”
裴叙按住了他的背,轻声道:“缘分悉由天定。能与你相逢相识,已是万幸。”
嵇巡回到了轻岳教中,总体来说对教中事务的运行没有什么影响——他毕竟已经卸了任,此番回来就是看看传说中的“教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