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客人后,李月华抱着吴惧回到房间。许欣看着李月华给吴惧换衣服,有两个保姆过来给李月华搭把手,却被李月华大骂,“笨手笨脚的,我怎么花钱养了你们这帮废物。”
许欣知道李月华就这脾气,知趣地没有上前。李月华将吴惧脏兮兮的衣服换了下来,哄他上床睡觉,最后精疲力竭地从房间走了出来。
她看见许欣还没走,突然有些疲惫,她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每次来都是这个表情。”
许欣没说话。
李月华说:“你还怪我是不是?到现在你还怪我。”
“我为什么不能怪你?”许欣两臂抱在胸前说:“你嫁给吴建军以后,你给我爸扫过一次墓?”
李月华一愣,突然苦笑起来,说:“我都嫁给你吴叔叔了,我就是他的人了,我怎么好再去给许周扫墓?”
她怎么能说这种话,许欣怒火中烧。结婚了又怎么样,能抹去许周和她在一起的那么多年吗?
李月华说:“这么多年,你总是跟我提你爸,好像他才是全天下对你最好的人。可是许欣,你知道吗?我跟许周结婚,他一年只回一两次家,你出生的时候他就不在,你长这么大,他没有给你换过一块尿布,你生病了发烧住院,全都是我一个跑前跑后,我对你掏心掏肺,他只对你好过那么一两次,你记了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许欣愣了,这一瞬间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翻来覆去地想,可她能想到的,全是她想过无数次的画面。许周给她身上套一只游泳圈,领她去游泳;许周给她煮鱼吃;许周要出门,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她要反驳李月华,她拼命地想,她不信。许周绝对不是李月华口中说的那样!但她用力地想,什么也想不出来,在她的生命里,原来许周就是留下了这些记忆,他只是动了动手指,可她却以为他曾经是一座大山。
*
许欣梦游一样坐火车回到了S市,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天空下起了下雨,她伸出手,感受着雨滴落在手心上的冰凉。
她打开了手机,这只手机是岑北亭给她的。她给岑北亭拨了电话,她说:“岑北亭,你能不能来接我?”
第35章 chapter 35
岑北亭挂了电话就出发了。一个小时后,那辆黑色保时捷停在她的面前。许欣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摇下车窗玻璃,让自己身上浓重的酒味透了出去。
岑北亭单手开着车,非工作时间,他没有再穿那一身身沉重考究的西装,而是黑色内搭,外面套着宽松的黑色冲锋衣。他的右手虚扶在方向盘上,手腕处露出了一块黑松运动腕表,他穿了一身黑,更显得皮肤苍白。
车厢里开着暖气,飘着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气味。
岑北亭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吹了一声口哨,说:“抽烟、喝酒、烫头,许欣,你现在挺叛逆的。”
许欣笑了起来,她扭了扭脖颈,说:“你说什么呢?”
岑北亭扭头看她,笑笑,然后又继续开车。
岑北亭一直把她送到了公寓单元楼楼下。
他缓缓地熄了火,两手抓着方向盘,透过玻璃窗看向楼房的屋顶。“到了吗?”
“嗯。”许欣下了车,斜靠在车身上。
岑北亭打量着这片小区的周围环境,说:“你帮我看房子了吗?我看这片环境不错。”
“帮你看了,下次带你去。”许欣说:“这里太便宜了,不适合你。”
“哦。”岑北亭没有马上说告别的话,他看着许欣,灼灼的目光闪烁着,跳动着光。
许欣读得懂这种目光。这是成年男人经常会向年轻女生投去的目光,跃跃欲试,但又不想为这一瞬的冲动付出任何代价。
许欣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不然她不会觉得此刻脚下的地是绵软的,不会觉得整个天空都在跟着她旋转,更不会说出她马上要说出的话——“岑北亭。”
“嗯?”岑北亭望着他。
“上去坐坐吧。”
*
洗手间里有水声,淅淅沥沥的。
岑北亭站在房间中,一动不动。
从进门后他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两脚并拢,两手垂在裤缝边,屏着呼吸,盯着窗户下摆成一排的吊兰、多肉和仙人掌。
许欣不是那种有生活情趣的人,相反,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其实非常无趣,就像读书的时候,她不爱和他们一起天天玩,每天都在安安静静地读书。而她的房间也和她这个人如出一辙,原木立柜,原木书桌,黑色笔记本电脑,米色格子斜花纹地毯,简简单单,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但也不染一尘,哪里都是干净、整齐,没有一丝褶皱的。
岑北亭看了会儿绿植,看了一会儿挂在天花板上的挂历,又看了一会儿老房子天花板上出现的斑斑点点圆形的水渍。
他的呼吸很慢,像是即将要缺氧的潜水员,不敢大口呼吸。因为这个狭小、密闭的空间封闭了一个人身上的气息。哪里都是她的味道,很淡,很清,但又无法忽视,最后细细密密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俘获其中。
洗手间的门开了,许欣走了出来。
她只是洗了一把脸,饱满的皮肤上附着着微干的水珠,耳边的头发浸湿了,湿淋淋地别在耳后。
她的外套挂在了入口玄关处的衣架上,她里面只穿了一件灰色的圆领单衣内衬,露出凸起漂亮的锁骨。
她手里拿着一条干毛巾,捂了捂脸,看他,说:“衣架在那边。”
岑北亭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怪怪的,于是轻咳了一声,说:“咳,我不热。”
许欣又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朝厨房走去。她拉开冰箱,扭过头问他:“想喝什么?”
岑北亭立刻移开了眼睛,他看向别处,盯着窗户下那排吊兰叶片。
他觉得这排吊兰如果会说话,此时一定异口同声的在骂他流氓。
但他的确挺流氓的,可他流氓得情有可原。
许欣刚刚那个动作,实在是过了。
她穿着黑色格子包臀裙,俯下身的时候,臀部便挺了起来,圆滚滚的,下面是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她没穿高跟鞋,穿着黑色丝袜,趿拉着一双毛茸茸的粉红色拖鞋,脚踝很瘦,小腿处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许欣翻着冰箱,说:“喝冰啤酒吧?”
岑北亭再次清了清嗓子,说:“我,我都可以。”
许欣给他递来一杯易拉罐装冰镇啤酒。
岑北亭接了过去,握着,单手拧开,抵在唇边,咕噜噜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酒液下了肚,但那股邪火似乎并没有被浇灭的趋势,他看见许欣倚在桌子旁,两手环抱在胸前,正看着他,眼神蒙了层雾。
岑北亭将易拉罐搁在桌边,说:“谢谢。”
“不用谢。”许欣说。
她缓缓向他走了过来,她走得很慢,于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他的心上,最后她在他面前停住了。
她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岑北亭。”她说。
“什么?”岑北亭心如擂鼓。
许欣抬起头,她的眼睛里浮现一层水雾,“我后悔了。”
“嗯?”
她深吸口气,说,“你之前的提议还算不算数?岑北亭,我们试一下吧。”
岑北亭很难分辨自己嘴里的酒精和铁锈味到底是来自于他自己还是来自于许欣。他把许欣抱在怀里,时轻时重的抚摸着她的皮肉。
他们的身份和位置发生了改变,他开始前进,她则后退,他开始占领主导,而她则温顺的承受。他们缓缓地厨房走动,她的后背撞在了料理台上,弄倒了一杯调味料。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像是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玩具的孩童,然后意外地发现这种感觉比他预想的更加好。他抱着她,用鼻尖碰了碰她的,真好,真好。
然后他感觉到脸颊上有一丝凉意,他睁开眼,竟发现这个吻带给许欣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欢愉。他顿时停住了,静静在月光下捧着她的脸。
她的眼睛是紧闭着的,所以他并不知道凉意来源于哪里。他不知道今天许欣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她喝了酒,而他没有;她的情绪很低落,而他兴致高昂。由此他们两人的关系是不对等的,如果他继续做下去,那么他就是在乘人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