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欣觉得自己中考前的挑灯夜战受到了空前的侮辱。
周白薇“啪”地将花名册摊在桌上,“岑北亭,你还挺得意的是不是?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岑北亭知道周白薇气什么,他又是点头哈腰,又是讨好地呵呵笑,极其狗腿地拎起办公桌上的暖壶给周白薇茶杯里续水,还体贴地将杯子直推到周白薇面前,“呵呵,周老师,您别光顾着生气啊,您喝茶呀,养生。”
“少贫!”周白薇被这帮不省心的兔崽子怄得嘴干舌燥,鼓着眼睛,就着岑北亭推来的茶杯喝了口水。
“你成绩单,好好看看,好好看看。”
岑北亭对自己的分数门清,便光干笑着,动也没动。
许欣好奇地朝岑北亭的成绩单上瞥,一看,又是一次瞳孔地震。
岑北亭单科分数数学147,语文130,理综278,然后英语只有60分……总分615,年级排名第八。
许欣顿时对自己的年级第三的排名并不满意了。
中考数学147?
怎么考到的,这脑子是人长的吗?
你这么叼,爱因斯坦知道吗?
“岑北亭,英语你是怎么考这个分数的?”周白薇指着岑北亭说:“你都不知道成绩出来后,你们老徐看我那个眼神,他恨不得把我给吃了!你真是我得意门生!你真给我面子。”
老徐是岑北亭初中英语老师的老公,两人一人教数学,一人教英语,所以这对夫妻对岑北亭的印象极其深刻。
一个是把岑北亭当做天才少年,喜欢得不得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一个则是把岑北亭当老鼠屎,要不是岑北亭这根以一己之力拉低英语单科平均分近3分的老鼠屎,她年终奖能多买一个包!
这种话岑北亭似乎听过无数次,压根没把这些话往心里去,他再接再厉,继续狗腿地要给周白薇端茶送水、捏腰捶背,“呵呵,周老师,您别气了嘛!气坏了身体以后谁来教我们?”
“上课睡觉,上课睡觉!我看你巴不得我一病不起。”周白薇气急败坏。
“咳,”岑北亭说:“你们这些英语老师呀,就是爱夸张,怎么会呢!”
“还不会!”周白薇已经不想看岑北亭了,不管岑北亭笑得有多开心,她一看就来气,“就你那完形填空,你信不信,你一个脚印踩上去,读题卡读出来的分数,都比你用脑子写出来的强!”
“好好好,”岑北亭说:“下次我用脚做题,不用脑子了,好不好?”
“你!”周白薇拼命深呼吸,不断告诉自己,她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被自己的学生生生气死了是要上社会新闻的,她自我开解,冷静下来后,转头朝向柔声对许欣,说:“许欣,你是岑北亭同桌。”
一听这话,许欣心里一咯噔。
这对话的发展方向,显而易见。
果然,周白薇继续说:“岑北亭,许欣刚来我们学校,各方面还不是很熟悉,你要多带她一下。”
“这当然的啊!”岑北亭竖着耳朵,一边听着门外的篮球声,一边敷衍至极地应付着周白薇。
许欣更不乐意,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需要谁带她?
岑北亭见许欣兴致缺缺,故意用手肘撞她。
许欣受到岑北亭成绩单的刺激,心情不好,撩起眼皮冷冷睇他,以示警告。
然而岑北亭没有收到警告,反而对她做了一个拜托的动作。
两人明里暗里一阵交锋,许欣终于没岑北亭脸皮厚,还是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周白薇便继续说:“高中三年,说短不短,但说长真的不长,你们别看现在才刚刚高二,好像时间还很多,现在我给你们算一笔账,高一打基础,高二提升,高三就是复习,三年,也就几百天,必须从进校第一天开始,一步步走好,把基础打牢,这样高三才能考出好成绩。你们是同桌,更要互相帮助,知道了吗?”
周白薇言语恐吓,好像他们明天就要上考场似的。
“哎,等你们毕业了,就知道我的用心良苦了。知道了吗?”周白薇语重心长地说。
“对对对,”岑北亭一面冲周白薇笑,一面用牙缝挤出几句气音,跟许欣说悄悄话:“哥,我叫你一声哥行不,您赶紧配合一下吧,你就点个头,应付应付完事,再不点头,我下半场都赶不上了。”
许欣一言难尽的看着岑北亭。
岑北亭也看着她,还对着她笑,还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
估计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脸蛋儿不错,尤其是笑的时,就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即便得罪了人,对方再不爽,也不至于把他打死,于是他早就熟练地用这张笑脸收买人心。
他冲她笑得极卖力,眼睛也要笑没了。
许欣张了张嘴,也中了套,到底没说不行。
周白薇放下心,她想,虽然岑北亭平时挺跳的,但在大是大非上,不会出错,这种任务交给她,一定能办好,她也好跟教导主任交差。
她说累了,捧着保温杯摆了摆手,让他们赶紧跪安。
终于被放过,岑北亭出办公室跟出精神病人似的往篮球场上赶,他转过身,倒退着跑,对许欣拱了拱手,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老大了,欣哥,小弟我先撤了!”
他一步算作两步的跃下楼梯,一会儿功夫,便融进了操场上的人群里。
许欣站在走廊原处远远眺望,即便在人群里,岑北亭也永远是那个能一眼就看见的。
他很高,肩膀像倒三角一样健硕,他终于摸到了自己钟爱的篮球,野牛一样的在球场上横冲直撞。
运球、起跳、扣篮,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许欣看了看,转身回到教室。
第4章 chapter 4(一更)
放学回到家,许欣望见屋里没亮灯,李月华还没回。
许欣眼皮跳了挑,抓着钥匙上楼,上到二楼,正对走廊的一户房间门口,吴婶正抱着哭得可怜的滚圆小胖墩坐在过道上。小胖墩穿着红色开裆裤,大半个白胖屁股蛋儿露在了外头,头顶昏黄的白炽灯照了下来,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深深凹陷下去。
“你妈妈是不是要结婚了?”吴婶嗑着瓜子,边说边吐瓜子壳,在脚边积了一地。
“不知道。”许欣敷衍地回答,她加快脚步,一步跨上两个台阶。
“那个男的多大了啊,看起来快五十了吧?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他跟他老婆离干净了吗?”
“不知道。”
“那女儿呢?那女儿跟谁?”
“不知道。”
“啧啧啧,那男的可有钱吧。”
“不知道。”
“诶……你跑什么?我还没问完呢!”
许欣快速走过转角,听见身后吴婶在楼下暗暗骂了一句“臭丫头。”
许欣回家窝在房间写题,她拉开了一点窗帘,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可以看见楼前狭窄的小巷。
小巷现在静悄悄的,没有车,几户人家亮着灯,抽油烟机呼呼响,到处都是烟火气。
晚上十点的时候,巷子里响起来机动车马达声。明晃晃的车灯照了进来,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楼下,紧接着,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轻笑声和女人高跟鞋的哒哒声。
他们上楼,进屋,然后她的门被敲响,“许欣,”李月华笑着说:“出来,家里有客人了。”
许欣瞪着桌上的书本,将手里的笔杆摔在笔记本上,黑色水性笔在几何图上划了一条乱七八糟的线。
她“嘭”地踢开门,垂着的眼看客厅沙发前那双肥大的黑色宽头皮鞋。
李月华穿了一件酒红色旗袍,手里拿着盛红酒的玻璃杯。
她过来牵她的手,领着许欣到吴建军面前,说:“许欣,快,叫叔叔好。”
吴建军在的时候,李月华总是心情特别好,有心情拿出最温和的那一面对她。
许欣不说话。
吴建军便说:“挺秀气的,随你。”
他长得实在太胖了,以至于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横肉跟着抖了又抖,他似乎换了块手表,上次那块是金色的,这次是银色的,表面很大,一圈碎钻的光晃眼得看不清指针。
“哎呀,说什么呢,”李月华咯咯笑,她推着许欣说:“我家欣欣跟岳冉一般大呢。”
吴建军鼻孔喘气,肥短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许欣:“她成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