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被引导至此的仇应撞个正着,以为三皇子和静平公主私通,皇子和公主私通,又将驸马置于何地?仇应一怒之下才有了银杏大道上的那场斗殴,紧接着仇应公报私仇,借着调查刺客的名义搜查三皇子府,查出了三皇子与藩王往来的证据。
仇应不将他以为的三皇子与静平公主私通一事告知于叶帝,也是为了保住驸马的颜面。谁想到静平公主见三皇子被仇应带入皇宫,以为三皇子会告发自己与世家子私通一事,自缢身亡了。
静平公主在公主府莫名自缢,驸马看到公主的尸体估计要吓死了,公主自绝了,驸马难逃皇室的追责,惊惧之下居然也拔刀自尽了。
叶柳园前前后后想下来,这才大概明白了太子究竟是个多么城府深沉的一个人。
这件事中最大的疑点有三:一是仇应为什么看见三皇子拉扯静平公主,就以为他们俩私通,而且极其地坚定;第二就是从三皇子府搜出的与藩王私下往来的书信,到底是仇应构陷了三皇子,还是太子所为;第三就是从公主府中搜出的三皇子与公主私通的证据了……
这三点,其中肯定有太子的手笔。
反正,如今这个局面,三皇子被赐死,能威胁太子的少了一位,不清楚原身惊马之事是不是他所为,也算是顺手给叶柳园报了仇。而且静平公主死了,死人才是不会告密的。至于那位从子,不用太子出手,那位礼部尚书的嫡子不会放过他。
而且驸马被连累自杀,也离间了仇应与左相一脉的关系。
苏贵妃之女静平公主与皇子私通,兄妹相奸,是天大的丑闻,这事肯定会连累苏贵妃和左相,叶帝暂时不发作,只是不想太过于引起前朝与后宫的注意,之后真正的风浪绝不会止息。
就这么一件事,一石数鸟,既杀了太子想杀的人,又打击了太子想打击的前朝势力,还守住了太子想守住的秘密。
“这些事,是不是太子让你告知于我的?”叶柳园忽然反应过来,凌厉地逼视罗沉。
罗沉立刻跪倒在地,道:“是,殿下恕罪……”
“不必了,起来吧。”叶柳园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打断了罗沉的话。
太子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他都像残蝶困于蛛网,越是挣动越是深陷,罗沉一个内侍,更无法反抗。
叶柳园问:“太子还让你带什么话了吗?”
“太子殿下……说待空闲时,再与殿下同去琳琅阁。”罗沉俯首道。
还去琳琅阁?
叶柳园眼中浮起一丝笑意,太子将这些事事无巨细地让内侍转告,肯定知道叶柳园会猜到这局是他所布,却又要约他去琳琅阁。
怎么,不怕他对太子和琳琅阁产生阴影,不再想去了?
“好,我会赴约前往的。”叶柳园道。
说是择日再约琳琅阁,可三皇子与静平公主一事对前朝的冲击太大,太子忙于处理各方事物,直到半个月后才抽出空来与叶柳园去琳琅阁。
这次,叶柳园和太子没有急着去阁中饮酒,而是相伴缓步走在琳琅阁前的银杏大道上。
第一次来之时,银杏叶挂在树上一片灿灿的金黄,如今半个月过去,银杏叶基本都落了,地上满满地铺了一层。阳光洒在金黄的叶上,恍如一片光辉的海洋。
“街道司居然不来洒扫吗?”叶柳园踩着厚厚的银杏叶,小小地踢了两下,金黄的叶组成的海掀起小小的波涛。
太子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道:“以前街道司洒扫落叶,银杏叶落就要扫走,让琳琅阁内来喝酒赏玩的客人颇为不满。为了生意,后来琳琅阁与街道司商量过,街道司不再管这片的落叶,将这条街的清洁都交给琳琅阁了。”
“这倒是不错,街道司省事了,而琳琅阁既然想要通过这景吸引生意,那也要负责清扫。”
说着两人漫步道一颗树下,叶柳园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味道,为何有点……臭!”
叶柳园鼻子都皱起来了,不为其他,实在是银杏树下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恶臭,离得近了简直熏人。
本来太子体谅叶柳园的腿,两人缓步徐行,叶柳园有些受不了,拉着太子快步往前走,离开了弥散着臭味银杏树。
太子视线落到叶柳园拉着他袖子的手上,道:“大概……是银杏树的果子落下后腐烂的味道。”
“再光辉灿烂、美丽非凡的叶,也盖不住结出的果腐烂的恶臭味。”
第70章 稗官野史(十)
银杏的果子成熟后落在地上,有被层层金黄的叶子盖住,行人从树下经过,难免踩烂几个,而踩烂的果子又慢慢腐烂,形成了萦绕不散的臭味。
这片光辉灿烂的景致,也和那华美的宫城一般无二,可远观,凑近了却臭不可闻。
“大兄!”叶柳园总感觉太子话中有话,干脆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我累了,站不住了,我们先去阁中坐坐吧。”
说完拉着太子快步离开树下,走入琳琅阁。
已经是初冬时节,太子知道叶柳园畏寒,来之前便吩咐了琳琅阁的房间中燃上暖炉,两人刚一步入房间内,躁动的暖气扑面而来。
叶柳园穿得厚实,一进屋就热得脱了外面的轻裘,又和太子脱了靴上榻。榻上摆着案几,临近飘窗,身边伺候的内侍热好一壶酒端上来。
叶柳园喝着酒与太子聊着朝中发生的事,温暖干燥的火炉和烈酒驱走了入冬后在他体内萦绕不散的寒气,对太子身份的猜测又让叶柳园渐渐卸下心房。
室内实在是太舒适了,酒意也慢慢上头,叶柳园昏昏欲睡。
“小七,今日你的腿还疼吗?”太子见他困倦的样子,放轻了声音问道。
叶柳园撑起眼皮,将腿伸直舒展了一下,答道:“已经好很多,太医定时来看顾,施针用药加上按摩,平常已经不会痛了。”
强撑着回答完,叶柳园慢慢前倾似要睡了。
“小七,小七!”太子有些无奈,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道:“大兄带你回王府睡?”
“不要……”房间内温暖如春,可外面那么冷,叶柳园好不容易舒舒服服快要睡着了,加上酒意上头,哪里肯出去受冻。
太子见他不愿,也不勉强,叫内侍过来撤了案几和上面的东西,带了床锦被过来,让叶柳园靠在自己身上,给他裹在被子里。他想睡,便在这睡吧。
叶柳园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罗沉在一旁却欲言又止。
太子看过去,示意他有话就说。
罗沉一个激灵,压低声音道:“太医嘱托殿下要按摩腿部,舒活经络。”
太子点头示意知道了,侧头看着叶柳园安静的睡颜出了神。
没人知道他安插在静平公主身边的人给他带回那个秘密时的震惊,但真正让他感到愤怒的却是另一件事。
在得知淑妃与礼部尚书的嫡子有私情之后,他就去追查当年之事,谁能想到叶柳园的身世远比他猜测的还要复杂呢?
礼部尚书的嫡子没有婚配,但却有一个养子。那个孩子是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的,怎么问那位嫡子也没有吐露生母的信息,只说这孩子在他身边便是他亲子。
让礼部尚书不要问他从何而来,也不要问他的母亲是谁,更不要问是不是他的亲子。
礼部尚书是位世家族长,他压根不能接受自己忽然多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孙子的事,更何况这孙子还不一定是儿子的亲子。
但那位嫡子态度非常坚决,他是真的将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视若己出,在礼部尚书想要给他安排娶妻时,他宁愿落发出家也不接受家族的安排。
最后还是礼部尚书退了一步,苦苦劝他说他若出了家,那个他养着的孩子处境必然更加艰难。那位嫡子为了那个孩子,才退了一步没剃度出家。
太子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这种阴私往事,就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又看不透,但只要抓住一个线头,总会慢慢窥探到全貌。
叶柳园不是皇子,他和叶帝没有血缘关系,同样和淑妃也没有血缘关系。淑妃确实和那位礼部尚书的嫡子私通,两人甚至多年来仍旧有联络。淑妃当年也确实怀孕了,怀得也确实是礼部尚书的孩子。
但瞒天过海、移花接木,淑妃的诞下的那个孩子被送到亲生父亲身边教养,而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男孩被送入宫中,成为了宠妃的诞下的幼子。